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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亞曆克西斯介紹的時候,倫道夫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在關鍵的地方點了幾次頭。「再次強調,認識你很榮幸,」他在亞曆克西斯結束介紹時對傑克說。

  「我也很榮幸,」傑克說。他覺得氣氛有點不對勁。倫道夫保持著一貫的嚴肅沉靜。雖然他已經換下了出庭時穿的那件剪裁異常仔細的套裝,但在他的概念裡,休閒服是指漿得筆挺,剛剛熨過的白色長袖牛津紡襯衫,毛料格子夏褲的褲縫刀鋒一樣筆直,極薄的羊絨套頭衫。看起來他已經刮過鬍子了,越發顯得一絲不苟,跟傑克、克雷格下巴上的新胡碴形成鮮明對比。他的銀髮也還是整整齊齊,跟在法庭上一樣。

  「我們是在餐桌邊談,還是去客廳?」亞曆克西斯問大家。

  「你們決定吧,」倫道夫說。「但最好是速戰速決;今晚我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

  最後他們在餐桌邊坐定,跟倫道夫來之前一樣。

  「你提議為死者做屍檢的事,亞曆克西斯已經告訴我了,」倫道夫說。「官司已經到這一步了,屍檢能起到什麼作用,你能告訴我嗎?」

  傑克覺得,倫道夫那種純正的韻律才是新英格蘭精英名校多年磨練的結果。他突然意識到,喬丹就是在模仿倫道夫,想成為真正的紳士。可喬丹為什麼要這樣,傑克不理解。他覺得倫道夫是個沒有激情的人,被各種禮節規矩束縛死了。

  傑克又把屍檢的好處羅列了一遍,不過沒提任何合謀或是個人做手腳的理論,然後照例說了一通法醫的職責在於幫死者開口說話。「簡而言之,」傑克總結道,「我認為通過屍檢,可以讓法庭瞭解佩欣斯·斯坦霍普的故事。我希望能找到足夠的證據,洗刷克雷格的罪名;至少也能證明共同過失,因為有檔案表明死者拒絕遵照醫囑做進一步的心臟科檢查。」

  傑克望著對面倫道夫冰冷的藍眼睛,想看看有沒有反應。沒有。嘴部也沒有反應。他的嘴像是鼻子到下巴的中點上橫向割開的一個小口子,幾乎談不上唇形。「有問題嗎?」傑克問,想引他開口。

  「我不確信。」倫道夫終於開口了。「你的觀點表達得清晰明瞭。這種可能性非常誘人,我一直沒往這方面想,因為覺得這案子臨床的部分很明瞭。我最擔心的是法庭能否採納屍檢結果。如果確實能找到與案件相關的證據,能夠洗脫克雷格的罪名,我需要向法庭申請延期,以便充分調查。也就是說,一切都由法官決定。」

  「能不能臨時將我列為反證證人呢?」

  「那只能反駁已有的證詞,不能提交新的證詞。」

  「我確實是在反駁原告專家證人指責克雷格治療失當的證詞。」

  「有點曲解相關規定,不過我知道你的意思。無論如何,都由法官決定,而且在他裁決前,原告律師肯定會不顧一切地反對。這官司會變得很艱難。即使法官同意延期,原告也有充分的理由上訴。」

  「之所以說提交新證據困難重重,還有一點理由,源於我和戴維森法官打交道的經驗。他喜歡速戰速決,現在庭審速度這麼慢,他已經很惱火了。無疑他想儘快結束這案子。最後一刻提交新證據,他肯定會很不高興。」

  傑克聳聳肩,抬起眉頭,滿腹狐疑。「這麼說,你反對屍檢?」

  「倒也不是。這案子很特別,很多問題以前沒遇到過。為了打贏這場官司,我們應該把能想到的方法都試一遍,不然太遺憾了。我們可以利用新證據,通過上訴,申請重新審理。另一方面,我覺得找到新證據,洗刷克雷格罪名的機率實在太小了。該說的都說了,對於屍檢,我是六分贊成,四分反對。我的意見就是這樣。」

  眾人隨著倫道夫站起來。「謝謝你們請我過來,跟我通報新情況,」他邊說邊跟大家輪流握手。「明天法庭上見。」

  亞曆克西斯送倫道夫到門口,傑克和克雷格重新坐下。「給他耍了,」傑克說。「就在我認為他要說反對屍檢的時候,他卻說他贊成屍檢。」

  「我跟你的感覺一樣,」克雷格說。

  「這次會面讓我意識到一點,我覺得你沒必要換律師,」傑克說。「倫道夫可能是有點自負,但給我的感覺是特別聰明。在紳士的外表下,他其實是個鬥士。他絕對想打贏這場官司。」

  「謝謝你能這麼想,」克雷格說。「但願我能無條件地接受你的觀點。」

  亞曆克西斯回來了,好像有點生氣。「托尼·法薩諾叫人打你,威脅你,你怎麼不告訴倫道夫?」

  「我不想把問題複雜化,」傑克說。「出於同樣的考慮,我沒有提那些瘋狂的陰謀理論,也沒有談到喬丹·斯坦霍普,即斯坦尼斯勞·喬丹·加路采爾斯基的傳奇生平。」

  「我覺得他威脅的問題更重要,」亞曆克西斯說。「他這麼威脅你,你就不擔心嗎?」

  「不擔心。托尼·法薩諾是擔心自己的投資收不回來,顯然前期的費用都是他墊付的。在我看來,他是裝腔作勢嚇唬人。」

  「我說不清,」亞曆克西斯說。「反正我挺擔心的。」

  「好啦,夥計們!」傑克說。「現在要麼收網,要麼放棄。這屍檢我到底是做還是不做?有一點我沒提到。根據我的經驗,陪審團在裁決的時候通常是依靠常識和本能,但他們喜歡事實。屍檢結果是他們能理解的事實,不像證詞那樣捉摸不定,怎麼解釋都行。這點你們要記住。」

  「如果你告訴我你不在乎托尼·法薩諾的威脅,保證不撒謊,那我就同意屍檢。」

  「克雷格,你怎麼想?」傑克問。「你才是關鍵。你那票比我們加起來都管用。」

  「我的想法一直沒變,」克雷格說。「我覺得找到不利證據的機率比找到有利證據的機率大得多。不過我不會跟你倆以及倫道夫作對投反對票。」他站起身來。「現在我要上樓去,吃一顆強力安眠藥,在溫暖的毛茸茸的感覺裡入睡。明天原告方除了其他專家證人,還要傳召喬丹·斯坦霍普出庭作證,說不定還有蓮娜·萊特納。明天一天肯定挺痛苦的。」

  克雷格上樓去了。傑克和亞曆克西斯在桌前坐了幾分鐘,各自想心事。接著傑克伸手去拿蘇格蘭威士忌酒瓶,先開口說話。「這種烈性酒和安眠藥一起吃,不太好吧。」

  「確實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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