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羅賓·科克 > 危機 | 上頁 下頁
四〇


  「至少幾千吧。」

  傑克輕輕吹了聲口哨,好像覺得貴,其實他覺得涉及這麼多事,這價錢挺便宜的。他站起身。「下班以後打哪個電話找你?」

  「我把手機號碼給你。」

  「很好,」傑克說。「還有一件事。你知道斯坦霍普家的地址嗎?」

  「當然。每個人都知道斯坦霍普家。那是布萊頓的地標啊。」

  幾分鐘之後,傑克又回到租的車裡,手指不斷敲打方向盤,想著下一步該幹什麼。已經下午兩點多了。他實在不想回法庭。一直以來,他都更願意做行動者,而不是旁觀者。他不想回波士頓,於是拿出赫茲提供的地圖。他花了幾分鐘時間,找到紐頓紀念醫院,確定了方向,不久就開車到了目的地。

  紐頓紀念醫院和他以前到過的每一家郊區醫院一樣,都是經過多年擴建,整體建築風格很混亂,讓人摸不著頭腦。最老的部分還有時代的烙印,裝飾風格像蛋糕上的裱花,最常見的是希臘復古式,而擴建的部分總是越來越樸素。最新的部分只有磚和青銅色玻璃,沒有任何別的裝飾。

  來賓停車場後面是一塊濕地,還有一個小池塘。幾隻加拿大黑雁一動不動地浮在水面上,看起來像是木制的擺設。傑克停了車,翻出厚厚的病歷,記了一下他面談的人名:急診室醫師馬特·吉爾波特,急診室護士喬治娜·奧基夫,還有當天的心臟科醫師諾埃爾·埃佛萊特。三人都在原告的證人名單上,而且都經過被告取證。傑克想弄明白髮紺問題。

  傑克沒有走前門,而是直接去了急診區。救護車入口空著,旁邊是一扇自動滑動玻璃門。傑克進了門,徑直走向接診台。

  看來時間選的正合適。候診區裡只有三個人,看上去都沒病沒災的。接診台的護士抬頭看著傑克走過來。她穿著手術服,脖子上照例掛著聽診器。她在看《波士頓環球報》。

  「暴風雨前的寧靜,」傑克開玩笑說。

  「差不多吧。我能幫你什麼忙嗎?」

  傑克故伎重演,又拿出法醫徽章晃了一下。他說要找馬特和喬治娜,故意只說名字,裝作熟人。

  「他們還沒來呢,」值班護士說。「他們今天是晚班。」

  「晚班幾點開始?」

  「三點。」

  傑克看看表。快三點了。「也就是說他們很快就要來了。」

  「最好是快來!」值班護士嚴厲地說,不過臉上笑著,表明她在開玩笑。

  「那諾埃爾·埃佛萊特大夫呢?」

  「她肯定在。需要我傳呼她嗎?」

  「那太好了。」

  傑克退回到等待區,坐在那三個人旁邊。他試圖跟他們眼神交流,可沒人理他。他看到一本過期的《國家地理雜誌》,可並沒有拿起來看,而是感歎斯坦尼斯勞·喬丹·加路采爾斯基能把自己變成喬丹·斯坦霍普,然後發愁自己怎麼才能讓他同意在開棺許可證上簽字。好像不太可能,相當於爬聖母峰不但沒帶氧氣,而且沒穿衣服。想到幾個光屁股的登山運動員站在峰頂,他不禁笑了一下。一切皆有可能,他提醒自己。這時他聽到老式傳呼系統在叫諾埃爾·埃佛萊特大夫的名字。這種傳呼系統顯得與這個信息時代格格不入,用的還是小學生那種短信格式。

  五分鐘之後,急診室值班護士把他召回接診台,告訴他埃佛萊特大夫在樓上放射科,很高興跟他面談,接著給他指了方向。

  心臟科大夫正忙著看心血管X光照片,口述診斷結果。她坐在一間小看片室裡,牆上的傳送帶上掛滿了X光照片。屋裡唯一的光源是X光照片後面藍白色的熒光背景燈,那光像是月光,但要亮一點。她穿著白大褂,渾身籠罩在這樣的光裡,顯得格外詭異。傑克覺得自己看上去可能也很詭異。他非常坦率地說明了自己的身分以及和這樁官司的淵源。

  「我是原告方的專家證人,」諾埃爾也一樣坦率。「我需要證明被告把病人送到急診室的時候已經晚了,根本不可能再搶救過來。我很氣憤,因為這種延誤本來是可以避免的。我們這些傳統的醫師,對所有病人一視同仁,對這些非得拿到顧問費才看病的管家醫師都很看不慣。我們覺得這些人很自私,沒有真正的職業道德,口口聲聲說為病人的利益考慮,其實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這麼說,你出庭作證是因為博曼大夫從事管家醫療服務?」傑克問。諾埃爾這番激動的言詞讓他很吃驚。

  「當然不是了,」諾埃爾說。「我之所以出庭作證,是因為病人沒能及時被送到醫院。眾所周知,心肌梗塞發作之後,溶栓和灌注治療至關重要,越快越好。如果這一觀點間接表達了我對管家醫療的看法,那我也沒辦法。」

  「諾埃爾大夫,我尊重你的立場。我來也並不是為了說服你改變你的想法。相信我!我只是想問問你患者當時的發紺程度。這點你還有印象嗎?」

  諾埃爾緩和了一點。「不能說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因為發紺是嚴重心臟病的常見症狀。」

  「急診室護士在記錄裡寫著,患者出現中樞發紺。她特別注明是『中樞』發紺。」

  「聽著,患者送來的時候快死了,瞳孔散大,渾身癱軟,明顯心跳過緩,視覺聽覺完全喪失,心臟無法體外起搏,生死一線間。發紺只是其中一個症狀而已。」

  「謝謝你抽時間跟我談這些,」傑克說著站起來。

  「不客氣,」諾埃爾回答道。

  傑克往一樓的急診室走。現在他對案子的結果更加悲觀了。作為原告方的專家證人,諾埃爾·埃佛萊特大夫的證詞會非常有說服力。不僅因為她是心臟科醫師,而且因為她說話很有條理,是個盡責的醫師,還直接參與了整個搶救過程。「世道變了,」傑克自言自語,心想以前很難找到醫師願意指證自己的同行。他覺得諾埃爾很期待出庭作證,而且她的動機有很大一部分是對管家醫療的憎惡,儘管她不願意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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