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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看不出鈣化原因。還是做個染色再說。」

  「還有,」菲力普斯指著玻璃缸說,「我要取幾片枕葉切片。」

  「我還以為只要我看看載玻片就夠了呢。」

  「對啊,不要求您看整個大腦,只做個切片。」馬丁整天都遇到不遂心的事,同這麼個懶蟲打交道他有點不耐煩了。

  巴恩斯感覺到苗頭不對,便不再多說什麼,捧起玻璃缸慢吞吞地走進解剖室。菲力普斯跟著進去。巴恩斯用勺子把浸在福爾馬林溶液裡的大腦取出,放到小槽邊的不銹鋼櫃式實驗桌上。他晃動著大解剖刀,按照菲力普斯所指的部位切下幾片半英寸厚的腦組織切片,放進石蠟裡。「切片明天就能製成,你要哪種染色?」

  「隨便,」菲力普斯說,「最後還有件事:您認識在太平間值夜班的看守人嗎?」

  「你是說沃納?」

  菲力普斯點點頭。

  「不太認識。這個人有點古怪,但是很可靠,工作也不錯。在那裡幹了多年了。」

  「他老是想撈點油水,是嗎?」

  「這倒沒聽說過。能撈到什麼油水呢?」

  「隨便什麼,譬如提取生長激素的腦下垂體啦、金牙啦,紀念品之類的東西等等。」

  「不清楚。不過我並不感到驚訝。」

  經歷了神經外科實驗裡的心驚肉跳的遭遇之後,菲力普斯下到地道,沿紅線向太平間走去時,仍然心有餘悸。太平間外面那間陰森的洞穴狀屋子呈現出十足的哥德式恐怖小說中的場景。黑暗中,從門上的石英玻璃窗孔中映出焚化爐熊熊燃燒的火光,恰似獨眼巨獸眼窩裡噴出的烈焰。

  「上帝保佑。馬丁,你今天究竟怎麼啦?」菲力普斯默默祈禱著,企圖振作起漸漸衰退的信心。這裡的光景一如前天夜裡,沒有燈泡,僅存的燈罩和電燈的殘留物懸掛在電線上。隱約聞得到一股腐爛的臭氣,使人恍若置身陰曹地府。冷藏間的門虛掩著,透出的燈光夾著寒氣。

  「沃納!」他大聲喊道。回聲轟響,無人應答。他走進冷藏間,隨手帶上門。

  「沃納!」只有水龍頭的滴水聲打破沉寂。他躊躇片刻,走近冷庫,往裡面張望。沃納正在吃力地擺弄一具屍體,顯然它剛從擱架車上掉到地上。他抬起赤裸僵硬的屍體到擔架上,可是車身滑動,弄得他手忙腳亂。菲力普斯本來可以過去幫忙,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沃納把屍體放到車上才跨進冷庫。

  「沃納!」馬丁又冷峻地喊了他一聲。

  守屍人屈曲起膝蓋,攤開手臂,擺出副叢林怪物準備進攻的架式。菲力普斯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使他吃驚。

  「我想跟你談談。」菲力普斯壯起膽用權威的口吻說。語氣裡仍不免透露出怯懦。四處盡是死屍,消融著他的勇氣。

  「我曉得你的境況,也不想惹麻煩。但是我要瞭解一些真相。」

  沃納認出菲力普斯,便放鬆戒備,但仍舊站著不動。他大口喘著氣,噴出一團團氣霧。

  「我必須找到莉薩·馬利諾的大腦,不管是誰取走的,也不管為什麼把它取走。我需要它,為了一個研究項目。」

  沃納漠然站在原來的地方,要不是還在喘息,亦如死屍一般。

  「聽著,我願意給錢。」馬丁從來未曾對別人賄賂過。

  「給多少?」

  「一百美元。」

  「我壓根兒不知道馬利諾的大腦。」

  面對冷若冰霜的看守人和陰森森的太平間,菲力普斯畏怯了。

  「好吧,什麼時候你記起來了就給我掛個電話,打到X光室。」說完他轉身便走。他感到好像在逃跑,不停地直奔電梯。

  * * *

  丹妮絲居住的公寓樓。菲力普斯走進門廳,尋找住戶名牌。他只是約略知道她的住址,但是住戶很多,費了些功夫才找到。他撳動黑色按鈕,握住門把等候對講機傳出話來讓他進去。

  大樓裡面飄散著濃重的煎洋蔥味,好像家家戶戶都用它佐餐。菲力普斯沿著扶梯上樓。底層有一架電梯,但是他在門外候了些時間,不想再等。丹妮絲住在三樓,他不在乎走這麼幾級樓梯。可是走到最後幾級,他感到乏力了。真是折磨人的漫長一天。

  丹妮絲換了個模樣。她洗了澡,小憩之後精神煥發,臉上的倦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秀髮垂肩,一如輕柔閃亮的波浪。今晚她身穿粉紅色緞面寬鬆衫,緊身褲長短恰到好處,讓人遐想聯翩。馬丁一見到她,倦意頓消。丹妮絲一反在醫院裡的拘謹,儘量展現女性的魅力。兩種氣質融集於一體,取得無與倫比的平衡,令馬丁羡慕嘆服。

  他倆就在房門邊親吻擁抱,顧不上說話,手牽手走進臥室。馬丁把她抱上床。丹妮絲悄然無語地依偎在馬丁的懷裡,享受馬丁向她傾瀉的激情和愛撫。情欲漸漸高漲,她主動配合馬丁,兩人沉浸在愛和欲的交合中。

  他倆擁睡在一起,分享甜蜜的愛情,祈望帶給對方的歡樂長留心田。良久,馬丁支起胳膊,用手指輕撫她那纖巧動人的鼻樑、嘴唇……「咱倆的關係該是成熟了。」他微笑著說。

  「我贊成。」

  「幾個星期以來我日夜想你,最近兩天下定了決心。我愛你,丹妮絲。」

  僅僅聽了這句話丹妮絲就心滿意足了。馬丁在以往的交談中對她屢表關切,但是從來沒有涉及到愛情。他們纏綿悱惻,愛撫親吻,兩情依依不可分離的柔情密意無須更多的語言。

  「我久久不敢向你表達蘊藏在心裡的愛慕,」馬丁深情地說,「對醫學的追求毀了我第一次婚姻。我擔心重演這樣的悲劇。」

  「我不這樣想。」

  「可是我非常擔心。人們在事業上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做人如同囚徒,沒有半點自由。」

  「但是我理解這種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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