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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莉薩·馬利諾的手術X光片顯現在熒光幕上。顱側X光片呈多面透明,是切除骨片的部位。在這塊明顯的區域裡可以看見許多支電極的輪廓,白色,亮晶晶的。曼納罕姆插入莉薩顳葉中的深層電極像兩枚長針,格外引人注目。正是這些電極的位置引起菲力普斯的興趣。他用腳踩動換片機馬達,只要踩牢踏板,前面壁上的屏幕就會交替變換,映現不同的X光片,在這套裝置裡可以裝上任意張片子供醫師讀片。他讓機器不停換片,直到顯現莉薩·馬利諾從前的X光片。

  通過新、舊X光片對比,他就能夠判定電極深入大腦的確切位置。

  「好傢伙,這些片子你拍得真捧。如果能夠用無性繁殖法再變出幾個你來,那麼我有一半的問題都可以解決了。」

  羅賓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但是這番恭維話他聽了確實惑到樂滋滋的。菲力普斯是一個既嚴格又獨具慧眼的上司。

  馬丁用一杆刻度精確的尺子比劃著量度舊片上的微血管。憑他對大腦解剖的知識和這些血管的通常位置,他能在腦海裡形成對他所感興趣的區域的三維形象。拿它來解釋新拍的X光片,就得出電極末端插入的位置。

  「了不起,」菲力普斯朝後面仰了仰說,「電極插入的位置好極了。曼納罕姆真有一手。要是他的判斷力和他的手術同樣高明就不錯啦。」

  「把片子送回手術室吧?」

  「不,我自己送去。」菲力普斯搖搖頭,「我要跟曼納罕姆談談。還要帶幾張片子去。我對後腦動脈位置還有疑問。」

  他撿起X光片走向門外。二十一號手術室的情勢表面上已經恢復如常,曼納罕姆還在為剛才發生的事故大發雷霆,雖然有外賓在場,他也無所顧忌。紐曼和勞瑞被他罵得狗血噴頭,好像是這兩個倒黴鬼故意出他的洋相。

  一俟拉奈特給莉薩施行了一般氣管內麻醉,曼納罕姆就開始顳葉切除術。莉薩癲癇發作後立即引起眾人手忙腳亂,雖然都格外賣力。曼納罕姆成功地攫住莉薩亂舞的手臂,及時控制事態不致益發不可收拾。真正的英雄要數拉奈特。他的反應最快,迅速給莉薩注射了一百五十毫克噴妥撒︱Ⅳ,這是催眠的劑量。隨即又注射一種叫右旋箭毒堿的肌肉麻痹藥。這些藥劑不但使她昏然入睡,癲癇也停息了。拉奈特只花了幾分鐘時間就接好氣管內導管,給病人輸入一氧化氮並調節好監視裝置。

  與此同時,紐曼把兩支失於疏忽而深深插入大腦的電極抽出來;勞瑞移走其餘的表層電極,在暴露的大腦外部敷上濕棉花,在術區蓋上消毒巾。給病人重新遮上手術簾,醫師們重新換上手術衣,戴上手套。除曼納罕姆餘怒未息外,其它的人都恢復了常態。

  「胡鬧。」曼納罕姆伸直腰,松了松背部肌肉,「勞瑞,以後你願意幹別的什麼差使索性實說,要不就替我握住牽開器,讓我好看得真切。」勞瑞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無法看清楚他要做啥。

  手術室的門開了。菲力普斯拿著X光片進來。

  「留點神,」南希·多諾萬輕聲關照他,「拿破崙在光火哩。」

  「謝謝你提醒。」菲力普斯答道,面帶慍怒。大家都容忍曼納罕姆變幻莫測的稟性,使他非常懊惱。不論多麼稱職的外科大夫都不應該耍脾氣。他把X光片插到讀片燈上,估計曼納罕姆看見他走進來。過了五分鐘,還不見反應。菲力普斯意識到曼納罕姆有意冷落他。

  「曼納罕姆醫師!」馬丁喊道,嗓門蓋過心臟監護儀發出的響聲。

  曼納罕姆挺直背脊抬起頭,從礦燈樣的頭燈射出的密集光束直刺放射專家的臉孔。這時所有在場的人都把視線投向菲力普斯。

  「你也許還沒有意識到,我們正在這裡動腦外科手術。是否請你別干擾我們。」曼納罕姆按捺火氣說。

  「你要的局部X光片子。」菲力普斯冷靜地回答說,「我認為提供數據是我的職責。」

  「那麼你已經盡到你的職責了。」說完,曼納罕姆就自顧自處理起張開的切口。

  菲力普斯真正關注的不是電極位置,他知道位置相當準確。他只是對與後腦動脈關聯的後部或稱作海馬狀突起部位的電極方向,頗感棘手。「還有些別的情況,我………」

  曼納罕姆猛地抬起頭來。頭燈射出的光束掃到牆上,又掃到天花板上。他連珠炮似的吼道:「菲力普斯醫師,請你連同你的那些X光片一起離開這裡,行嗎?別把我的手術給攪了。要你幫忙的時候會來求你的。」

  然後他恢復正常的語氣吩咐手術助理護士把槍刺狀牙鉗遞給他,繼續他的手術。

  馬丁平靜地取下X光片離開手術室。他到衣帽間換上便服,竭力不去多想。情緒緩和了許多。回放射部的路上他的腦海裡縈繞著剛才發生的衝突。這樁醫療事故喚起他的責任感。作為放射學專家,他做夢都未曾想到過與曼納罕姆打交道需要謀略。回到放射部,他心亂如麻。

  「他們在血管造影室等您。」海倫·沃克見他走進辦公室,便從坐位上站起來向他報告,並跟著他走進里間。海倫三十八歲,是個黑人,來自昆斯。她的舉止落落大方,已經當了五年菲力普斯的秘書。他們在工作上相處融洽。倘若哪天海倫突然離去,這對菲力普斯來說簡直不堪設想。因為她像任何稱職的秘書一樣,處理起菲力普斯的日常事務得心應手,駕輕就熟。就連他放在辦公室裡的衣櫃都由她操心,整理得井井有條。如果不是在有個星期六的下午海倫連哄帶勸的拉他去布魯明代爾時裝店,也許直到現在他的身上還會穿著大學讀書時代的那套空蕩蕩的外套。如今的菲力普斯上下一新,判若兩人。剪裁得體的服裝合適地配上他那副運動員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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