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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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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脫下白大褂,換上藍運動夾克,提著公文包離開診所。已經過了晚上九點。兩層的停車庫幾乎是空的,而白天它總是滿滿的。威廉已經打算要擴建它了。不單是為了多停車,也為報稅折舊。對此,魯道夫並不在行,也不願費心。 就這樣全神貫注地思考診所的經濟,他沒有發覺車庫的陰影裡有兩個人正在等著他。甚至到他們尾隨而來他也沒有覺察。那兩個男人身著黑色西裝。其中個子較高的一個有一條胳膊似乎僵直在一個彎曲的姿勢上,像是肘關節不能活動,因而手上的漲鼓鼓的公文包便好像是高高地懸提著的。 裡克特醫生走近自己的汽車,這才發覺身後明顯加快了的腳步。一種不祥之感湧上他的喉頭。他使勁咽了一下,緊張地回顧一眼,看見那兩個人了。他們看上去正沖自己而來。當他們從頭頂上的燈光下經過時,裡克特看出他們衣著整齊,穿著乾淨的襯衫,系絲質領帶。這叫他輕鬆了幾分。儘管如此,他還是加快了動作,繞過車尾,掏出鑰匙打開駕駛座一邊的車門,公文包向裡一扔,偏身進了熟悉的皮沙發座椅。正要關門,一隻手攔住了他。裡克特躊躇地抬眼,看見一張冷漠的臉。正是尾隨而來的兩人之一。看到裡克特疑惑的目光,這人臉上掠過一絲微笑。 裡克特醫生再次試著關門。那個人從外面把門牢牢地拉住。 「醫生,請告訴我現在幾點好不好?」那人客氣地問。 「當然好,」裡克特醫生說,心中暗喜這人的出現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看了看手錶。可是沒等他來得及報出時間,就被粗暴地拽出了汽車。他做勢掙扎了一下,馬上就被制服。一側臉挨了一拳,金星直冒,倒在地上。一雙手粗暴地搜尋他的皮夾,接著是布的撕裂聲。一個人說了句:「生意人!」口吻很是輕蔑。另一個人接口說:「拿上他的公文包。」裡克特覺得手錶也被從手腕上擼走了。 事情來得快也結束得快。裡克特醫生聽著腳步聲遠去,一扇車門砰地關上,接著是車胎在平滑的水泥地上吱吱尖叫。他躺著一動不動地過了一會兒,慶倖自己還活著。他找著了眼鏡,一戴上便發覺左鏡片碎了。作為一個外科醫生,他最關心的是一雙手,所以在起身之前就已檢查了一下。站起來之後,再看身上其他部分。白襯衫和領帶都沾了油泥,夾克掉了一粒扣子,留下一個馬蹄形的小破口子。褲子從前右口袋被撕到了膝蓋。 「我的上帝,多倒黴的一天啊!」他自言自語道。早上的撞車跟這會的遭劫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了。他猶豫了一會兒,找著了鑰匙,回到診所的辦公室,打電話給警衛。兩人爭辯了一會要不要報警。診所聲譽是他猶豫的主要原因。此外,警方以往的政績也叫他灰心。他一邊權衡著報不報警的得失,一邊打電話給妻子,解釋說得晚一點回家。接著他來到洗手間,從鏡子裡檢查了一下臉。右頰有一處擦傷,沾了不少車庫地上的細沙。他一邊用消毒液清洗傷口,一邊計算給搶走了多少財物。皮夾裡有將近一百元現金,所有的信用卡和身份證,包括加州的行醫執照。但是最叫他心痛的是手錶。那是妻子送的禮物。嗨,再買一個一模一樣的好了,他想。這時,有人敲了外間屋子的門。 警衛帶著一副討好的歉意,說這種事還從來沒有過。要是他當時在場就好了。半個小時之前他還按例巡視過車庫呢。裡克特醫生安慰他說,他不想追究誰的責任,他關心的只是如何採取必要的措施,以保今後不再發生這類事情。接著他又解釋了不讓報警的原因。 第二天,裡克特醫生覺得不太舒服。他以為是受了驚嚇和一夜沒睡好的緣故。可是到了下午五點三十分,他已糟得起意取消和情人——診所病歷部秘書所訂的約會了。最後他雖然去了她的公寓,不過離開得很早以便休息。到了自己床上,卻翻來覆去一夜無眠。 第三天他是真的病了。從裂隙燈①前一站起來就頭暈目眩。他竭力不把這跟那只咬它的猴子和唾了他的艾滋病人聯繫在一起。他很清楚,艾滋病是不會因這種偶然的接觸傳染的。叫他憂慮的是那種尚未可診斷的超級感染。到了三點三十分,他起了寒戰,伴著有如週期性偏頭疼那樣劇烈的頭痛。他意識到高燒發作了,便取消了下午其餘的預約,離開診所。這時,他已相當肯定自己得了流感。回到家,妻子看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和紅紅的眼圈,立刻打發他上床。到了八點,頭太疼了,不得不吃一片止痛藥。九點,胃又劇烈地痙攣起來,還伴著腹瀉。 ①裂隙燈,檢查眼睛用的燈。 妻子想打電話叫內瓦裡醫生。裡克特卻說她大驚小怪,說他會好的。他吃了幾粒安眠藥,然後睡著了。早上四點他就醒了,踉踉蹌蹌跑到廁所,吐了幾口血。妻子嚇壞了,扔下他一個人在廁所,自己去打電話叫救護車送他去診所。他這次沒有抱怨。他已沒有力氣抱怨。他意識到自己活這麼大還從沒這樣病過。 1 1月20日 瑪麗莎·布盧門撒爾覺得有點心神不寧。刺激來自心中還是來自外部的細微變化,她也說不清楚。不管怎麼樣,她的注意力是被攪散了。她的眼睛從攤在膝蓋上的書本抬起,這才發覺窗外天色已從冬天的灰白轉成漆黑。她瞥了一眼手錶。難怪,已經快七點了。 「乖乖!」瑪麗莎嘟噥了一句。這是她從小用慣的習語。她騰地站起來,頓時感到一陣暈眩。這是亞特蘭大疾病防治中心(Center for Denter Control,簡稱CDC)的圖書館。她在靠角落的兩張尼龍面矮沙發上斜躺了不知多久了。晚上有個約會。她本該在六點半就回家準備的。 她捧起菲爾德沉甸甸的《病毒學》教材,走向保留書架,一邊踢踢有點麻痹的雙腿。早上她跑過一陣,不過只有二英里而不是慣常的四英里。 「需要幫忙把那個大怪物放上架嗎?」坎貝爾小姐,一個面目慈和的圖書館員一邊逗笑,一邊扣著無時不穿的開襟灰色羊毛衫。在圖書館裡,不管穿什麼都不嫌熱。 像所有高明的幽默一樣,坎貝爾說的有幾分道理。那本病毒學教科書有十磅重,是瑪麗莎體重的十分之一。她只有五英尺高。人們問起時她老說五尺二,其實那得穿上高跟鞋。要讓那本書歸回原位,她必須悠一下再趁勢甩上去。 「我需要的幫助是,」瑪麗莎說:「把這本書的內容裝進我的腦子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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