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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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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赤裸裸的身體,走出小小的浴室,來到外問。這是一個寬敞的單間式公寓。她的所有財產都在這間屋裡。赤著腳走在涼爽光滑的地板上感到十分愜意。六英尺高的窗戶外面風景如畫。寒冷灰色的泰晤士河水在她腳下一百英尺處滾滾流向前方。她走到房間一個角落,站在高高的橫樑上掛著的吊環下面。 她向上一躍,強健的雙手便抓住了吊環。然後慢慢往上撐,身體的重量集中在兩隻手臂上,手臂上發達的肌肉繃起來。她繼續上升,直到腰部與手在同一水平線上,肘部將胳膊牢牢鎖住。然後,雙腿抬起向前方伸直,腹部平直,整個身體形成一個完美的直角。 「一,二,三,……」她低聲數著,眼睛直盯著前面的牆壁。鍛煉的過程中,她連一秒鐘也沒有停下來休息過。 「十五,十六,十七,……」 每次重複都是一種享受,只有順著她雕塑般的後背流下的細細的汗珠,還有手部微微的顫抖表露出她這樣練也是費力的。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最後她終於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放鬆了抓住吊環的手。她先伸直雙腿,然後像貓一樣輕捷地落在光滑的地板上。一落地她就走到穿衣鏡前審視自己裸露的身體。 她仔細地研究著自己高高的身體:剃光的頭,不同尋常的寬肩膀,有力的雙臂,細細的蜂腰,男子般的臀部和修長的雙腿。她凝視自己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虛榮,只有客觀評測,就像是在檢查一件貴重儀器或者武器是否保養良好。這次黎明時分的檢查和每天都要做的檢查沒有什麼不同,而且和多數日子一樣,她對自己感到滿意。雖然已經三十五歲,但她身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脂肪,肌肉強勁有力而富於彈性。惟一的瑕疵是那些疤痕:耳後細小的疤痕,右臂下側凸出的十字形疤痕,右大腿她自己用刀劃的交叉型陰影,還有兩個乳頭下的錨狀疤痕。這兩個疤標誌著她原來豐滿的雙乳被切除的位置。現在留下的是男性一樣的乳頭,不會妨礙她的行動,也不會招徠令人討厭的目光。 瑪利亞·貝娜瑞亞克審視過身體後,轉身審視自己的巢穴。這間位於舊倉庫頂層的房間還是八十年代後期的產物。那時倫敦城裡的年輕專業人士在不時髦的東區購買改造過的房產,因為這些房產便宜而且靠近他們工作的地方。但這個房間完全不像是雅皮士的住處。室內裝潢師可能稱它為樸素,但是用簡單一詞來描述它也許更合適。 她走到窗子旁邊的四個開關跟前。 啪,啪。天花上垂下的第一隻無罩一百瓦燈泡熄了,又亮了。 啪,啪。第二隻燈泡也是一樣,熄了,又亮了。 然後是第三只,第四只燈泡。 電燈的工作狀態完全正常,她感到滿意。緊接著,她開始每日功課的下一步。她順著牆壁在房間繞了一圈,將精心設置的六盞聚光燈一一打開。燈全部亮了以後,她走到房間中心,仔細察看光線的角度,確保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被照亮,不留一點陰影。將其中兩盞燈調整了一下,確信黑暗全被趕走,房間完全明亮以後,她感到很滿意,便檢查了房間的其他方面,確信一切就緒。 健身器材對面的角落裡放著一張單人床。她走到那裡,扶正牆上掛著的耶穌受難像,然後對它屈膝致禮。這幅木質耶穌像是神父將她從科西嘉孤兒院接出來後給她的,成了她房間樸素白牆上惟一的裝飾。 接下來,她的目光掃過書櫃。最上面一層只有一本書:《聖經》。下面一層是六盒錄音磁帶,還有一隻隨身聽。五盒磁帶上貼有某種語言的標簽,而第六盒上的標誌卻是「聲音訓練」。最下面一層有很多激光光盤。所有東西都放在指定的位置上。 她的目光轉向右邊,看到窗戶、一張簡樸的木桌和椅子。桌上整齊地放著一台便攜式電腦和一隻電話機。電腦和電話機都和後面白牆上的電話線插座相聯。此外,桌上還有一隻手錶,一本薄薄的馬尼拉紙文件夾。桌旁的地板上整齊地碼著一堆類似的、褪了色的丈件夾,至少有六十個。所有這些文件夾都被剪去一角,就像過期護照一樣,只有最上面一本除外。這本和桌上的一本沒有標簽,也沒有剪角。正是這最上面的一本文件夾吸引了她的目光,惹得她歎了口氣。 然後,她轉過身去,目光迅速掃過簡樸的小廚房,掠過相鄰的衛生間門,落在公寓門上。她仔細檢查了鋼門的所有四隻鎖,然後走到門邊大橡木櫃前。 她打開櫃門,這時可以看出櫃子同時起著兩個完全不同的作用。左手邊用作掛衣櫥。一排男式服裝整齊地與一排女式衣裙並排掛著。衣服的上面是一排精緻的由真發製成的假髮套——有短髮,有長髮。地板上,六雙同樣尺碼的男鞋和女鞋整齊地排列著。 但是她真正用心檢查的是櫃子的右手邊。這邊的主要功能是工具架,就像許多郊區住戶的車庫牆壁上可以看到的那種。但是這裡的工具不是用來幹那些「自己動手」的活,也不是幹花園裡的活的。 最上面一排,三把刀掛在特製的釘子上。從左到右刀子的尺寸由小變大,仿佛是博物館陳列的展品。刀子雖然乾淨,完好無損,但是刀柄的磨損卻證明它們是經常使用的。這三把刀的右邊是一把闊頭彎刀,尼泊爾廓爾喀士兵使用的傳統彎刀。她依次撫摸這些刀,摸到銳利的刀鋒時,她內心感到一陣陣興奮的震顫。 彎刀的下面是致命武器雙節棍:兩截木棍,每根長一英尺,由鐵鍊相連接。兩根淡色木棍的頂頭都漆成濃濃的血紅色。與雙節棍掛在同一根釘子上的還有一根勒殺繩,掛在那裡就像一根被丟棄的領帶。再下面是三枝槍:一把矽酸鹽九毫米口徑半自動格洛克手槍,可以躲過金屬探測儀;一把SIG颯烏爾手槍;還有一枝海克勒科克衝鋒槍。最下面,橫放在特製的槍盒裡的是一枝高精密度遠程狙擊步槍,還有一枝泵式獵槍。槍支之間是貼著整齊標簽的抽屜、架子,裝滿了零配件和彈藥。 瑪利亞動情地撫摸著這些寶貝,擦去海克勒科克衝鋒槍管上一塊髒斑,把SIG手槍下面的雜誌剪頁擺正。 所有一切都秩序正常,她感到很滿意。於是放輕腳步走過房間,回到衛生間。她打開淋浴龍頭,站在溫暖的、源源不斷的水流下面,拿起一塊肥皂,在身上擦著,直擦得皮膚發紅。她仍然用同一塊肥皂擦洗剃光的頭,抖掉刺激眼睛的泡沫。肌肉放鬆後她感到一陣憤怒和羞恥。她又想起了那位科學家,那位自從斯德哥爾摩事件起一直讓她心神不寧的人。 這是她第一次失手,而且偏偏發生在她眼中最危險的目標身上,她感到這是對自己的諷刺。所有其他的目標都是不折不扣的魔鬼:武器販子,攝製黃色電影的人,在電視上騙人的傳道人,為私利而歪曲法律的律師,還有一些大毒梟。這些人邪惡的面目容易認清,因而也容易消滅。她剛剛從神父手中接過有關湯姆·卡特博士詳細資料的文件夾,就意識到這一位與其他目標不同。他的罪惡比起那些被她處決的人來更大、更陰險。而社會卻認為他那褻瀆神靈的遺傳學是有益的。社會甚至把他看做救世者而嘉獎他。瑪利亞覺得世界上最邪惡的就是那種打著正義旗號,輕鬆地欺騙世人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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