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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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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尖銳的槍響傳來,傑克猛地將湯姆從她身邊推開。湯姆的手從她手中掙脫,向霍利那邊倒去。一刹那間,她清楚地看見那穿寬肩外衣的男人。他在她前面站著,瞄準湯姆剛才站的地方。 也就是她現在站的地方。 那人的手中閃過一道亮光,又一聲槍響劃破寒冷的夜空。一股強勁的力量擊中她的胸口,將她肺中的空氣擠出,將她摔倒在地。接著又一顆子彈擊中了她,又一顆,又一顆,她就像一個布娃娃似的沿著臺階滾下去。她竭力想站起來,卻不能動彈,這時她感覺震驚多於感覺疼痛。 她必須幫助湯姆和霍利。 她看到上方的臺階上賈斯明像樹樁一樣呆立不動,她醒目的藍披風染滿血跡,顏色變深了。 奧禾維亞聽到一聲尖叫,隨後看見霍利那淡褐色的大眼睛——和她自己的眼睛多麼像——驚恐地瞪著她。霍利的帽子不見了,奧利維亞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孩子會著涼的。她盡力想笑一笑。她想安慰霍利,但是卻無法動彈,她感覺腦後濕漉漉、粘乎乎的。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能感覺到的就只有這些了。 她的頭歪向一邊時,看到那個正在逃跑的兇手。兇手消失在震驚萬分的人群中,奧利維亞對看到的事情感到吃驚。 湯姆在哪兒?她想。他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的。 她聽見湯姆在喊她的名字。他的聲音似乎很遠,很遠。 然後,他的聲音就像被遺忘的念頭一樣消失了。她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了。 奧利維亞!奧利維亞!奧利維亞! 湯姆·卡特博士越是竭力呼喊妻子的名字越是覺得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從冰涼的臺階上爬下來,沒有理會自己腿上的槍傷。他當過多年的外科醫生,卻從未見過一個人身上能流出這麼多血。奧利維亞周圍的積雪全被鮮血染紅了。這不可能發生,尤其不可能在今晚發生。 所有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太快地發生著。幾秒鐘以前他還擁有一切。但現在…… 他無法繼續想下去。整個世界都憤怒了。人群在呼喊,在尖叫。警察盡力攔住人們,在他和奧利維亞周圍組成一個圈。警笛呼嘯著,相機閃光燈不停地閃著。傑克面色蒼白,朝他走來。 湯姆俯身看著奧利維亞,輕輕把一縷縷金髮從她臉上撥開,盼望她睜大的眼睛能眨一眨,能認出他來,朝他笑一笑。然而這雙眼睛只是瞪著他。他感到她的頭部有些奇怪。他以一種可怕的冷靜意識到她的後腦殼被打飛了。 湯姆彎下身去抱緊她,喊道:「為什麼?」他不知不覺大聲喊出了心裡的想法。 突然,他領悟到了原因。這頓悟比寒夜還要冰冷,幾乎使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是傑克將他推出了子彈的射線。兇手瞄準的是他,而不是奧利維亞。 死的應該是他,而不是奧利維亞。 負疚感像尖刀一樣刺穿了最初的震驚,使他覺得想吐。隨後,在一片混亂中他聽到身後有人在嗚咽。 霍利?一陣恐懼感攫住了他。這時傑克將一隻手搭到他的肩上。 「霍利?」他邊喊邊推開朋友的手。他扭過身來,看到滿身血跡的女兒正依偎在教母的懷裡。賈斯明的黑皮膚透著蒼白。湯姆伸出雙臂抱住霍利,檢查女兒是否受了傷。自始至終他面對的是一雙懇求的眼睛,求他解釋沒有一個正常人能解釋得了的事。待他弄清楚她的身體沒有受傷後,感到一種強烈的寬慰,他大喘一口氣,緊緊地將女兒擁在懷裡。 「會好的。」他擋住霍利不讓她看到奧利維亞,一邊撫摸著她的臉,說道,「一切都會好的,我向你保證。」他為了霍利,也為了自己而這樣說。傘降急救人員擠過警察圈進來了,這時惟一支撐著他的是這樣一個事實:至少霍利沒有受到傷害。 至少她是安全的。 第二章 二〇〇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星期六 馬薩諸塞州 波士頓 賈斯明·華盛頓博士怎麼也不明白為什麼湯姆·卡特要這麼做,尤其是在槍擊事件剛剛發生過後。這可能與醫生在奧利維亞腦部發現的腫瘤有關。腫瘤是瑞典醫生檢查奧利維亞頭部傷口時發現的。但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對他的做法感到生氣。 阿詩本山公墓的草坪上蓋著一層灰白色的霜,和冬日天空的顏色一樣。大約有一百人聚集在這單色調的野外,紀念奧利維亞的生平,悼念她的去世。淡淡的夕陽照在他們身上,他們並沒有感到暖和。 賈斯明·華盛頓的一邊站著她的教女,另一邊是她的未婚夫,身材高高的拉瑞·斯特拉姆。她感到一絲欣慰的是這次記者們站在一定距離之外,以示尊敬。與他們一起站在四十碼開外的是謹慎的警方。除了奧利維亞的親戚,天才所的同事,湯姆在科學和醫學領域的同行們,賈斯明還認識參加葬禮的其他許多人。州長的身邊站著瑞典大使,他來此表達瑞典人民的尊敬和哀思。他們的旁邊是南波士頓小學的教師們,奧利維亞在那所學校教英語和音樂。她班上的孩子們,也是霍利的同班同學們,也來了。一些孩子在哭,但所有孩子都很守紀律。奧利維亞會為他們感到自豪的。 賈斯明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但她心中的怒氣卻使她哭不出來。出事以來的十一天裡,她流的眼淚比過去三十三年所流過的眼淚還要多。她最初在斯坦福大學遇見奧利維亞時,還是一個領取援助計劃獎學金的活潑的女孩。當時她並沒有覺得獲取熱門的計算機科學獎學金進入名牌大學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小的時候她家住在洛杉磯中南部,她的浸禮教會派的父母禁止她上街玩耍。於是她在十一歲時便組裝了自己的第一台計算機,她的性格形成期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電腦街道上遊蕩。有趣的是,在斯坦福大學,恰恰是由於一個電腦錯誤,安排與她同寢室的是一個來自緬因州白人中產家庭,愛好藝術,主修英國文學的金髮女孩。儘管她們在性格、家庭背景等各方面截然不同,她們卻從一開始就相互吸引。至今賈斯明想到這一點仍禁不住面露笑容。 賈斯明將淡黃色羊絨外套往身上裹裹緊。這是她能找到的適合參加葬禮穿的最鮮豔的顏色。她的朋友也會贊成的。她看著湯姆、傑克和其他人抬著奧利維亞的靈柩來到墓地。她注意到湯姆故意多用那條受傷的腿,她和他同時皺眉蹙額。顯然他希望腿部的疼痛能減輕心裡的痛苦。如果說過去的十一大對她來說是可怕的,那麼他一定經歷了地獄般的痛苦。儘管如此,槍擊事件以來他所做的事情仍使她怒氣難平。至少她認為是他做了那件事。上午在實驗室看到的證據還不能最後確定。 她低頭看著她的教女,孩子默不作聲地站在身材瘦削、滿頭白髮的爺爺阿列克斯·卡特身邊。賈斯明心裡想著這位哈佛大學半退休的神學教授會怎樣解釋奧利維亞為何被槍擊。瑞典警方和聯邦調查局認為是某個反對基因學的激進主義分子企圖殺害湯姆。但是,儘管兇手的照片被拍了下來,他們並不真正清楚兇手是誰,也不清楚他究竟為什麼這麼幹。 不過,心理分析醫生對霍利的狀況感到欣慰。她並沒有忘記目擊母親被殺的恐怖,她幾乎從頭到尾都記得清清楚楚。在許多方面,她比任何人都有決心面對已發生的一切。賈斯明甚至不止一次地聽到小姑娘問湯姆他的感覺怎樣。霍利的狀況很好,還有她的勇氣使得賈斯明很生湯姆的氣。 賈斯明看著湯姆和其他人將奧利維亞的靈柩抬到墓穴邊,她的雙眼一直在他的臉上搜索。她越深入地觀察他的藍眼睛,越覺得從那雙眼睛裡看到的不是悲傷,而是恐懼,或者是近似恐懼的某種東西。每次湯姆看一眼女兒,賈斯明就進一步確信自己上午在實驗室看到的東西確實是他所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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