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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你願意回家的路上順便到我那兒坐坐喝一杯嗎?」漢密爾頓問。

  我起先沒有回答,我對這邀請感到驚愕,漢密爾頓完全不是那種願意邀請別人進行交際的人。當時我最不願做的事就是和他在一起彆彆扭扭地談上半小時,但又不好拒絕。

  「承蒙邀請,我非常感激。」我說。

  漢密爾頓住在扼守倫敦城北入口的巴比坎地區的一幢灰色條紋的混凝土塔樓裡,從辦公室到那兒只需步行15分鐘。我們幾乎是一路無話,躲閃著來往的車輛和下班的人群。巴比坎是一個混凝土人行道和塔樓組成的迷宮,曲曲彎彎地繞著高出街道大約20英尺的倫敦古城牆和教堂。這地方令人分辨不出方向,漆在人行道上的黃線會把你引到你想去或者不想去的不同地點。這是一個毫無生氣的居住區。

  我們終於來到了漢密爾頓居住的塔樓,乘電梯上了頂樓,他的寓所小巧而適用。價格昂貴但並不精緻的家具擺設為主人提供了生活所需的大部分功能,牆上僅有的一組畫是19世紀的蘇格蘭教堂。牆上是應該掛一些畫,但恐怕很難看見比這更陰鬱的畫了,我好奇地朝一間敞著門的房間看過去,只看見一張寫字臺。

  「那是我的書房,」漢密爾頓說,「我領你進去看看。」

  我們走進隔壁房間,那兒的確有一張面窗的寫字臺,四壁從地板到天花板排立著書架和文件櫃。那間小屋裡藏有數以千計的書報文件,看上去有點兒像一個大學教師的住所,只不過非常整潔乾淨,每一樣東西都安放得井井有條,寫字臺上除一台計算機以外別無它物。

  我飛快地掃掠了一下書架,我看見的所有書籍的書名幾乎都與金融或經濟有關,其中有許多書是19世紀的著作。有一個書架上的書引起了我的興趣。上面有格萊克的《混沌理論》、魯德的《青史眾生》,甚至還有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另外還有心理學、物理學、宗教和語言學方面的著作。

  漢密爾頓走到我身旁。「你應該讀一些這種書,那會幫助你更好地理解我們的工作。」

  我迷惑不解地看著他。

  「市場是什麼,是價格波動,是人群間的相互作用,是競爭,是信息,是恐懼、貪婪、信念,」他繼續說。「門類繁多的學科都對這些現象進行了細緻的分析研究,各門學科都可以提高你對市場行為的洞察力。」

  「噢,我明白了,」我說。現在,我懂了,在漢密爾頓的心目中,物質和精神的偉大學者們都對金融理論作出了巨大貢獻,他們畢竟是有些作用的。

  我抽出尼古拉·馬基雅弗利的《君主論》。「這一本呢?」我指著它對漢密爾頓說。

  他笑了笑。「噢,馬基雅弗利懂得權力,那本書通篇都是有關權力以及如何運用權力的事,金融市場就是如此,金錢是權力,信息是權力,分析能力也是權力。」

  「但他沒寫怎樣變成一個殘暴的獨裁者嗎?」

  「噢,不,這話說得過分簡單化了。當然,他相信手段能證明結局的正確。但是,儘管一位成功的君主會千方百計不擇手段去達到他的目的,但他將始終保持高尚品德的外表,這一點很重要。」

  我看上去一臉迷惑。

  漢密爾頓笑出聲來。「在市場上,這意味著精明,富於想像力,但是要不惜一切代價保持你的聲譽,記住這一點。」

  「我會記住的。」我說著,把書放回書架。

  「我喜歡這個房間,」漢密爾頓說著,變得輕鬆起來。「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裡度過,你瞧那邊的景致。」

  景色確實壯觀,放眼遠眺,可以看見從聖保羅大教堂到倫敦東區之間的一幢幢辦公大樓。德瓊公司的辦公樓清晰可辨,對於漢密爾頓來說,每當他沉浸於市場研究之中時,那辦公樓就是他靈感的源泉。

  我們回到客廳裡。「來點威士忌?」他問道。

  「好,請來一點。」

  他往兩隻杯子裡倒了很多威士忌,然後分別兌了少量的水,他遞給我一杯,我們兩人坐了下來。

  品了一會兒酒之後,漢密爾頓問:「你認為她是自殺嗎?」他緊緊盯著我的臉端詳。

  我歎了一口氣。「不,」我說。「不管警察怎麼說,戴比決不會做出那種事來。」

  「不過,她是很為自己的工作擔憂,不是嗎?」漢密爾頓說。「我不知道她是否對你說過,不過,在她死前不久,關於她的前途,我們是有過一次不太愉快的談話。」

  「是的,我知道,」我說。「關於那次談話,她是告訴過我,確實使她有點兒惱火,但她很快就把它拋到腦後了。她不是那種因為一點工作上的小事就會影響她享受生活的人,我非常肯定那不是她的死因。」

  漢密爾頓松了一口氣。「不,她一點兒也不像那種會自殺的人,」他說,「一定是一個意外。」

  一陣沉默。

  「我不敢肯定,」我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在她死前不久,我見過一個人。」

  「見過一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他是誰。可能是在倫敦城裡工作的什麼人。瘦削,35歲左右,非常健康,樣子卑鄙。」

  「他在幹什麼?你看見他對戴比干些什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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