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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聽到這幾句話,我感到萬分震驚,臉色陡變。我兩耳頓時嗡嗡直響,雙眼模糊不清,我癱倒在椅子裡,當漢密爾頓和警察談話時,我腦子裡在胡猜亂想著種種可能發生在戴比身上的可怕的事情,但對這種打擊卻毫無心理準備。我感覺到身後那張交易台已經空空如也,平日裡,那是閒談和笑聲的中心,如今卻沉默無聲了,我只是恍恍惚惚地聽見漢密爾頓在繼續往下講。

  「她的屍體是今天早晨6點鐘在米爾沃爾船塢附近的泰晤士河裡發現的,今天下午警察要來找我們談話。他們要求我查問一下,昨天晚上最後看見戴比的是誰。」

  「是我。」我說,或更確切地說,我打算要說。我嘴裡吐出的只是一聲咕噥。「是我。」我又說了一遍,這一回更清楚些。

  漢密爾頓轉過臉看著我,他的面容冷酷嚴厲。「好吧,保羅,他們也許想從你這兒取證。」

  這時,大夥兒都好奇地望著我。「我最後看見她是在昨晚9點半左右。」我說,「我們剛剛喝完酒,她沿著泰晤士河河堤大街步行,別的我什麼也沒看見。」我儘管心亂如麻,但仍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

  「他們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嗎?」羅布問。

  「還不清楚,」漢密爾頓答道。「據警察說,他們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這是怎麼發生的呢?肯定,她掉進了河裡。但是怎麼會掉進泰晤士河呢?無論昨晚風有多大,也不會那麼容易就掉進泰晤士河,這就是說,她要麼是跳下去的,要麼是被人推下去的。這時,昨晚戴比高船之前,那個強行捏摸她的男人的瘦臉和毫無生氣的眼睛又隱隱出現在我眼前,我發誓他一定與此事有牽連。

  電話指示燈在不住地閃爍著。漢密爾頓說;「我們最好還是去接電話吧。」

  我們大家都默不作聲,互不說話,我們都想不出該說什麼是好,我們各自默默承受著這一事件給我們各人帶來的不同打擊。卡倫捂著手帕悄悄抽泣,羅布和戈登站在旁邊,想找什麼事幹,以免閑呆著空難受。

  我只是呆呆地望著戴比的交易台。

  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意識到在過去的兩三個月裡我們的關係已經十分親密。我依然能看見她那豐潤的臉頰在船艙裡的柔和燈光下泛著紅暈,還有那雙會笑的眼睛。那僅僅是數小時之前的事,準確地說是14小時之前,像她這樣一個充滿生命活力的人怎麼會突然之間就沒了呢?就不再存在了,這簡直不可思議。我覺得眼睛如針紮般刺痛,我雙手抱頭,呆呆地坐在那兒。

  我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後來感到有一隻手搭在我的肩頭上,我抬起頭來,見是漢密爾頓。

  「我很難過,」他說,「你們是好搭檔。」

  我仰臉看著他,點點頭。

  「你想回家嗎?」漢密爾頓問。

  我搖搖頭。

  「我能提個建議嗎?」

  「什麼?」我說這話時嗓音嘶啞。

  「拿起電話和別人談談。」

  他說得對,我需要把自己罩在日常工作的安全網下,價格、聊天、收益、買賣差價。

  我沒有勇氣告訴別人關於戴比的事。但是,沒過多久,消息就在證券界傳揚開了。於是,那個上午的剩餘時間更加難熬了,大部分時間我都在贊同人們對戴比的評價,說她是個愛逗笑的妙人兒,說她的死真令人難過。

  午餐時間,警察來了,他們與漢密爾頓交談了半小時。然後,他把我叫進會議室,兩個人坐在那兒等著我,兩人中個頭較大的那位自我介紹說他是鮑威爾警長。他身材粗壯,35歲左右,身穿一件廉價的雙排扣西裝,敞著胸,系著一條花哨俗豔的領帶。他站起來時動作很快,粗壯的身體肌肉發達,而非虛胖,他看上去是個勤於行動的人,在德瓊公司空氣稀薄的會議室裡感到很不自在,他的同事瓊斯警探在後面,手握鉛筆準備記錄。

  「麥肯齊先生說,蔡特小姐死之前,你是這兒見到她的最後一個人,是嗎?」鮑威爾開始問道。他操著一口低沉的倫敦口音,說話的口氣使一句簡單的問話聽起來更像是起訴控告,他顯得不耐煩。

  「確實如此,昨天晚上我們出去喝了一杯。」我把頭天晚上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向他們講述了一遍,那個警探做了大量的筆錄。當我說到侵犯戴比後消失在雨夜裡的那個男人時,他們追問得更緊了。我在巨大的壓力下一一作答,進行了相當準確的描述,並表示如果必要的話,我願意花一些時間協助警察破案。接著,鮑威爾的問題陡然一轉。

  「麥肯齊先生說,你與蔡特小姐最接近?」

  「是的,我想此話不假。」

  「你認為蔡特小姐近來情緒很低沉嗎?」他問。

  「不,我不這樣認為。」

  「沒有與朋友發生什麼矛盾?」

  「她對我隻字未提。」

  「有任何工作方面的問題嗎?」

  我遲疑了一下。「沒有,真的沒有。」

  「一點沒有?」鮑威爾逼視著我的眼睛,他注意到了我的猶豫不決。

  「嗯,她最近有點兒不快。」我告訴了他關於戴比和漢密爾頓的分歧,以及在芬斯伯裡廣場她與我的談話。「不過,她還不至於為此去尋短見。」我說。

  「那種事總是很難說,先生。」鮑威爾說。「令人驚奇的是,表面上情緒穩定的人常常會因為某種親朋好友認為無足輕重的瑣事而輕生。」

  「不,你不知道,」我說。「她從未有過情緒低落的時候。實際上,她總是笑口常開,她熱愛生活。」

  鮑威爾看上去好像並未全部聽進我的話,他對已合上筆記本的同事點點頭,然後說道:「默裡先生,謝謝你,佔用你的時間了。如果我們再有什麼問題的話,你一定會再予合作的,是嗎?」

  我點點頭,隨後兩個警察起身離去。

  那天,我總算勉強熬了過去,大約七點鐘時,我關上機器回家。

  我在等電梯時,漢密爾頓也來了,出現了一陣尷尬的沉默。在最輕鬆愉快的時候與漢密爾頓搭話閒聊尚且都很困難,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更不願動腦筋找什麼輕鬆有趣的話題與他交談。

  最後,電梯來了,我們倆走進電梯間。電梯往下降時,漢密爾頓說話了。「保羅,你現在準備做什麼?」

  「不做什麼,回家。」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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