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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還有更奇怪的呢。明年7月初,你可以去參加歌劇季節的開幕式。在那個地方的停車場裡,觀眾把汽車後擋板翻下來充當餐桌舉行聚會。」

  「汽車後擋板餐桌聚會?你的意思是就像橄欖球賽季中那樣?」

  「只有一點不同,在這裡他們喝香檳,穿無尾禮服。」

  貝絲大笑起來。她的笑聲很富感染力。德克爾高興地發現,自己忘掉了被監視那回事,和她一起大笑起來。

  燈光暗了下來,《托斯卡》開始了。演出很不錯。第一幕表現的是一個政治犯隱藏在教堂裡,其氣氛相應地陰沉憂鬱。雖然說沒有人能比得上瑪麗亞·卡拉斯①出演《托斯卡》的劇名角色時那非凡的表演,這天晚上女高音歌手的演唱仍是一次出色的嘗試。第一幕結束時,德克爾熱情地鼓著掌。

  ①(1923—1977),生於美國的希臘女高音歌唱家。

  但是,當他朝底層看去,瞥見中間座位席左邊的點心鋪時,他突然僵住了。

  「出了什麼事?」貝絲問。

  德克爾沒有回答。他仍然盯著點心鋪那個方向。

  「斯蒂夫?」

  德克爾的耳後部感到了壓力。他終於回答說:「你怎麼會認為出了什麼事?」

  「你臉上的表情,就好像你看見了鬼似的。」

  「不是鬼,是一個不守信用的生意夥伴。」德克爾又看到了今天早些時候注視他的那個人。這人穿著一件灰不溜秋的運動外套,站在點心鋪旁邊,對周圍的一切不聞不問,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德克爾這邊。德克爾想,他是想弄清楚我是打算坐在這兒不動,還是準備經過那些門到外面去。如果我離開,他很可能要通過一隻微型對講機告訴他戴著耳機的同伴,我朝那個人的方向去了。「忘掉他,今晚絕不能讓他掃我們的興。」德克爾說,「走,你不想喝點熱巧克力飲料嗎?」

  他們穿過他們進來時的那扇門,沿著走廊往前走,下了樓梯,來到擁擠的場地上。擠在人群中,德克爾無法斷定還有沒有別的什麼人在監視自己。他領著貝絲繞過劇院的左側,朝點心鋪走去。他就是在那兒看見那個人的。

  可是那個人已經不在那兒了。

  8

  幕間休息時,德克爾強迫自己跟貝絲閒聊,然後又陪她回到座位上。沒有跡象表明她覺察到了他的緊張情緒。當《托斯卡》的第二幕開場時,他總算暫時松了一口氣,不去擔心這個晚上會使貝絲掃興了。他開始集中精力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想,從一個方面看,自己對羅馬那次災難性行動的憤怒反應依然是中央情報局十分關注的。他們一定要弄清楚,他是否為了泄私憤而以某種方式背叛了他們,是否出賣了有關秘密活動的情報。有一件事可以證明並沒有人出錢從他這兒買走情報,那就是他作為一個房地產經紀人工作十分勤奮,而且他的開銷並沒有超出他的收入。

  德克爾想,好吧,我不怕審查。但是,他們本來應該更早一些進行這件事的,而且,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遙控監視我的房地產生意、我的股票和債券交易以及我銀行存款的數額。為什麼過了一年多之後,他們還會這麼嚴密地監視我呢?看在上帝的分上,而且是在歌劇院裡。

  在黑暗中,德克爾看著舞臺上精工製作的1800年意大利的佈景。他完全陷入了沉思,幾乎沒有聽見普契尼幽婉的音樂。他抑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轉過臉去把目光投向中間座位席左邊昏暗的點心鋪。他最後一次就是在那兒看見那個人正在注視自己的。

  他脊背上的肌肉猛然繃緊了。那個人又站到了那兒。這一回德克爾決不可能誤解此人的目的,因為他根本沒有看歌劇,而是死死盯著德克爾這個方向。顯然,這個人沒想到自己已經被發現,他還以為自己躲在暗處不可能被別人看見呢。他沒有意識到,舞臺上的燈光正好灑向他那個方向。

  接下來德克爾所看見的使他的神經系統驟然警覺起來。另一個人的出現叫他大吃一驚,那不是鬼影,但也許會是鬼影吧,絕對出乎意料,絕對不可能!那另一個人從暗處鑽了出來,站到第一個人的身旁,跟他討論著什麼。德克爾對自己說,我准是看花眼了,這大概是距離造成的幻覺。這個人大約30歲出頭,蓄著短短的亞麻色頭髮,略為偏胖,肩部肌肉發達,下巴粗實寬大,但僅憑這些並不能說明什麼。許多人看上去都是這副模樣。德克爾曾見過不少從前是大學橄欖球隊隊員的人——

  這個亞麻色頭髮的男子右手有力地做著手勢,似乎在強調著他對另一個人說的話。德克爾的胃緊縮起來,現在他確信自己的懷疑是正確的。底層那個亞麻色頭髮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造成23名美國人喪生羅馬的人,正是那個導致德克爾從中央情報局辭職的人。負責指揮監視德克爾的特工是布賴恩·麥基特裡克。

  「對不起,」德克爾對貝絲說,「我得去一下盥洗間。」他從坐在他旁邊的一對男女身後擠過去,出了這排座位,順著樓梯,經過後面的門走了出去。

  一到空無一人的平臺上,他立刻開始奔跑。同時,他仔細觀察著下面月光映照的場地,但即使真有個監視小組的人躲在那兒,他也沒看見。現在不是小心翼翼的時候。德克爾不顧一切,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梯,朝歌劇院左側昏暗的點心鋪沖過去,朝他剛才看見麥基特裡克消失的方向沖過去。

  當初在羅馬的那種憤怒又一次傳遍他的全身。他要抓住麥基特裡克,把他朝牆上猛撞,叫他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當他沿著歌劇院的外側跑過去時,悲傷的樂曲回蕩在深邃的沙漠夜色。德克爾想,但願樂曲能蓋過自己急匆匆跑過水泥臺階時嚓嚓的腳步聲。頓時,他變得謹慎起來。他警惕地放慢腳步,貼近牆壁。躡手躡腳繞過盥洗室,朝點心鋪附近自己最後看見麥基特裡克的陰影裡望過去。

  那兒已經沒有人了。他想,自己怎麼可能沒遇上他們呢?如果他們是順著歌劇院外側跑走的,我肯定會迎面撞上他們的。他對自己說,除非他們在圓形劇場裡有座位,或者他們聽見我過來,躲起來了。躲在哪兒呢?在某間盥洗室裡?在點心鋪後面?在把這塊地方與外面的沙漠隔開的圍牆後面?

  雖然圓形劇場裡的音樂聲越來越響,他還是聽見了一點動靜,是從牆外夜色籠罩下的矮松樹後面傳過來的。難道麥基特裡克和其他人正從牆外面窺視著我嗎?德克爾第一次感到了危險。他俯下身,隱蔽在矮牆下。

  他本想跳過牆,循聲音追過去,但一轉念又想到,自己的腳步聲將提醒麥基特裡克自己追過去了。這樣一來,在牆外更加黑暗的地方,他自然將在戰術上陷入不利位置。另一個辦法是順著圓形劇場外的人行道跑回去,在前面等著麥基特裡克及其同夥從沙漠裡鑽出來。不過,也許他們會直接去停車場,開車回城裡。也許,他聽到的動靜不過是一隻野狗在用爪子刨地。也許,他媽的,我不該這麼自己問自己,而應該去找個能回答我問題的人。

  9

  「德克爾,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了嗎?」他從前的上司抱怨道。他剛被從睡夢中叫醒,聲音渾濁不清。「你就不能等到早上——」

  「回答我。」德克爾逼問道。他使用的是劇場前的場地上一個陰暗角落裡的投幣電話,場地上空無一人。「為什麼要監視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們的人為什麼正在監視我?」德克爾緊緊攥住話筒,把指關節摸得發痛。激憤的樂聲沖出劇場,震撼著他的心田。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跟我毫無關係。」他從前上司的名字叫愛德華。德克爾記起了這位63歲老人鬆弛的面頰。他只要一緊張,面頰馬上發紅。「你在什麼地方?」

  「我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得很清楚。」

  「還在聖菲嗎?好吧,如果你真的受到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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