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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湯姆,你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對於在目前的這種體制下,可能沒有辦法。在這種體制之外,也許有辦法。不過,我也受舊有的方式約束太大,太怯懦,就不可能成為一個激進分子。對於我,我們中的感到宗教過於陳腐的人來說,只有一條路可以走,而且我一直都在想這條路。我一直想離開教會。有時我感到我去教書或者從事一些社會改革工作可能更有意義。我感到若我真地緊緊抓住人類的需要,說不定我還會想出一些解決人類問題的辦法。我不知道,我真不知我將何去何從。」

  蘭德爾邊走邊說,「我希望你不要放棄,至少不要在現在放棄。我自私地想,我擔心這將會傷透我父親的心。」

  凱裡聳了聳肩:「史蒂夫,一個已經心碎的人還會心碎嗎?放心好了,如果我真的考慮辭職不幹的話,也要等到你父親完全康復之後。」

  他們在一個十字街口停了下來,凱裡繼續說道:「如果教會不加以改革,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拯救它,就是出現奇跡。像猶太人一樣,在耶穌降生時,等待救世主把他們從羅馬人的壓迫下解救出來,因而把不能救他們甚至連自己都保不住的耶穌不當一回事。我們需要一個真正的救世主,如果那位耶穌真能再度降世的話,而且再度宣揚他的福音,這些福音也必是前所未聞的。」

  「你所說的是哪一種福音,湯姆?」

  「是信仰,是仁慈。這是第一世紀時的兩個新概念,而這兩個概念,也應該在二十世紀予以更新。即使基督再將那些福音帶到地球上——那麼,我想政府和人們會好好地檢討一番,來開始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如消除奴役、貧窮、悲慘、唯物主義、不法行動、暴力統治和核威脅等等。基督的二度降臨,或者降臨的徵兆,可能恢復希望和拯救人類。不過,像我說的,那將是個奇跡。它能出現嗎?然而在這種電腦科學、電視、登陸月球的原子時代,誰會相信再有奇跡出現呢?這就是你住的旅館了。史蒂夫,很抱歉,讓你聽我嘮叨了這半天,謝謝你。這對我來說是一吐為快,反正我也信得過你這個不信教的人。晚上見。」

  他轉身走了,這時蘭德爾對於他父親完全康復的無限希望已完全破滅了。他感到無助,在他想起和女兒一起進午餐的時候,他越發感到絕對無助。朱迪是另一個迷失和缺乏信念的人,她只有噩夢而沒有夢想。想救她可能不是只有一個父親所能辦得到的。朱迪,也同樣需要一個奇跡,可誰又能在這個快速發展的時代創造出奇跡呢?

  他們已經在奧克裡茲飯店樓下的咖啡廳裡待了將近半個小時,咖啡廳人並不太多,一半空著。

  蘭德爾一回到飯店,就給巴巴拉的房間打電話,正巧是朱迪接的電話,並且說她一直在等著他一道去吃午飯。他先來到了咖啡廳裡等著,她因來遲了而向他表示了歉意,原來她去問這裡供不供給一種長壽餐。她的朋友在舊金山介紹她去吃過,那些食物純粹是為了適合生理需要,她一試之後,竟然也愛吃了。一問之後,果然不出她所料,奧克城裡沒有這種飯館。不過她又想,吃上幾頓這種糟糕的飯,也不至於就把她搞垮了。

  此時,蘭德爾已經吃完了烤牛肉三明治,他注視著他女兒吃著最後一口雞蛋沙拉三明治,呷著檸檬汁。在他的眼裡,她是美的化身,潔白如玉的肌膚,明如秋水的眸子,小巧而上翹的鼻子和弧線優美的嘴唇,顯示出純貞少女的美。但是,她那裡在藍色外套和白色長褲裡成熟優美的身軀,與她少女的天真外貌頗不相稱。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樣的一個年輕生命,這樣一個年僅15歲的女孩,這樣一個拒絕吃含有防腐劑和其他附加物的食品的純真少女,竟然用麻醉劑作皮下注射來毒化自己的身心。他決定就此與她好好地談談。

  在從他們見面至此時過去的半個小時中,她只是敷衍地讓他擁抱了一下,並沒有讓他吻她,她顯得出奇地慌亂、緊張和疏遠。他們之間的談話也是時斷時續。她從長壽餐的好處談到她看阿蘭·沃茨作品的心得,然後又提到她那所新學校裡至今令她崇拜的法文老師。

  曾一度沒有了話題好談,朱迪問了他的工作情況。他知道她對此並不感興趣,因此就談得很少,只是概略地把他所從事的公關業務談了一下。

  他本想告訴她關於遇到麥克洛克林的事,因此他覺得這將能引起她的好奇心,同時會使她對她的父親另眼相待,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他知道,他終會拒絕麥克洛克林和他的雷克爾協會,到那時他是找不到理由向朱迪解釋的。

  此時,朱迪把盤子推到了一邊,正用紙巾擦著嘴唇。

  「現在,來點甜食怎麼樣?」蘭德爾假裝熱情地問道。

  「我也希望能吃點,」朱迪說,「可是,我就甭想再穿上那條新買的褲子了,我看這麼著吧,如果您願意,我想要一杯巧克力牛奶。」

  他竭力地回憶,在她9歲或10歲的時候,他是否經常和她在星期天早晨吃早餐時一起喝巧克力牛奶,他愚蠢地沒有想起來。「我也正想來一杯。」他說完後,向女侍要了兩杯巧克力牛奶。

  現在,他向後靠了靠,正面對著她,他知道該由他向她問一些話了。他想和她共進午餐,並非僅想看看她,而且也想試探一下她對她母親改嫁的反應。此時,要由他來提這個問題確實很難,而且還有點冒險,但是如果錯過了,就再也沒有別的機會了。他必須問個清楚,然後,再問她那令人難以相信的注射麻醉的事,這事也必須問清楚。

  在不到一小時以前,他告訴湯姆·凱裡,他越來越對事實感興趣。

  因此,他必須弄個水落石出。

  「朱迪,我們還沒有談談你的新學校,還有……」

  此時,她正用指尖拉開她的精緻小包,小心翼翼地查看著。

  「……還有我想知道出了什麼事,」他說,「我聽說他們開除了你,因為你吸毒。」

  「我就知道媽媽會告訴你的。如果附近有祈禱牆,她也會到那裡對著它說出的。」

  「那麼,你願意談一談嗎?」

  「這有什麼好說的?我碰巧被抓住了。他們中的好多並沒被抓住。這夥蠢豬教職員,害怕我把別人帶壞,真有趣,我帶壞他們,他們十之八九都是老資格了。就這樣他們就讓我退學,我還是班上最棒的學生哩。」

  他儘量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心平氣和地說:「你為什麼會喜歡那種東西,朱迪?是什麼把那東西看得如此重要?」

  「那沒有什麼了不得。那就像——嗯——就像一種新的嘗試,如此而已,僅僅是我自己的事。我只是想試探一下我的感覺力,你知道——使我的頭腦快活一下。有些人感到吃不消,但是那時我卻毫無問題。」

  蘭德爾猶豫了一下。現在他決定談另一個更具危險性的問題。「給你治病的那個伯克醫生怎麼樣?現給你治療到什麼程度?」

  他幾乎看見她起了戒心。「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才好,」她輕描淡寫地說,「他是一個精神治療醫生,知道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這並不能說明你已治療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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