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三海妖 | 上頁 下頁
八九


  他關好門後,他們穿過樹林,走進村子的場地。看不到日輪,但仍很明亮。女人們和孩子們走了——準備晚飯去了,克萊爾想——三、五成群的幾乎裸體的大男人從田地裡進到村子來。克萊爾可以聽到前面奔流的溪水,真想坐到岸邊,脫掉鞋子,把腳伸進清涼的水裡。但她的手錶使她想起了自己的職責。馬克肯定在屋裡了,饑餓難耐,手裡端著威士忌。她不得不在簡陋的土灶裡做第一頓飯。

  她轉身向她們的草房走去,考特尼繼續在她身旁向前走。「我要同你一起到莫德·海登家跟前,」他說。「我要進去看看她。」

  他們朝前走著,不再作聲。儘管她和考特尼已經在他們互不瞭解的鴻溝上架起了橋樑,她仍然感到對他在場太拘束,他太敏銳了,因而感到自己笨頭笨腦。這種煩人的感情並不陌生,接著她想起了上次有這種感覺的時間。是在奧克蘭上中學二年級時的一上下午,學校足球隊長,一位有威望的高年級學生,陪著她從學校走到家。那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小測驗,就像這次。

  當他們走近莫德的草房時,克萊爾突然說,「我想我也該說再見了。」

  考特尼為他打開門,她走進去。她的腳步遲疑了一下。馬克坐在桌子後面,一副厭倦的神態,聽著一本正經的奧維爾·彭斯說話。對方將一條長凳拖到馬克跟前,向他敘說什麼。由於沒想到會碰上他們,她感到有點心慌意亂。接著她明白過來,是某種別的原因使她感到不自在。是考特尼為她開門這件事,一種微妙的親近感,並且她同考特尼進來時並沒發覺丈夫同一位朋友在裡面。她已經犯了一個小小的不忠之罪,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在來這個島子之前馬克就和彭斯結成同盟,反對土著的放蕩之風,現在他認為考特尼是文明禮儀的叛徒。

  「喂,看誰在這兒,」馬克對她說,沒理考特尼。

  「我只是經過這兒看一下是否莫德——」她開了腔。

  「她進來出去已經兩趟了,」馬克說。「我到處找你。我想告訴你不用擔心晚飯了。頭人的兒子、兒媳邀請莫德和我們倆7點鐘到他們家去。」

  「好,」克萊爾不自然地說。「我——我同考特尼先生出去了,勞他的駕帶我參觀了一番。」

  「他考慮得真周到。」馬克的目光掠過克萊爾。「謝謝你,考特尼先生。你們去了哪裡?」

  考特尼一團和氣地走過來,站到克萊爾身邊。「我帶著你的妻子穿過了整個村莊,然後讓她看了聖堂。」

  「是的,我已經聽說了,」馬克說。「我猜那兒同『共濟社』大棚差不許多,奧維爾在『共濟社』大棚裡呆了整整一天。」

  「真是大開眼界,」奧維爾對考特尼說。

  「他正在解釋它的作用,」馬克繼續說。「坐下,你們二位。當然,考特尼先生,你比我們知道的要多。」

  「不,我對彭斯博士反應感興趣。」考特尼倚到牆上,忙著填裝和點燃煙斗,克萊爾則小心翼翼地坐到凳子上,距奧維爾·彭斯有幾英尺遠。

  「我正在告訴馬克,我研究了那對頂端有鈴鐺,造訪『共濟社』大棚的人用過的老竹筒,」奧維爾對考特尼說。「我敢說,那是迷人的文物。」

  馬克在椅子裡換了換姿勢,嘴角上掛著一絲微笑。「只是在那些日子有用,如果我沒領會錯你的意思的話,奧維爾,現在一切都更加有效了。沒有鈴鐺了,他們逕直進去接受服務和維修。」

  「對,」奧維爾表示同意。

  馬克繼續注視著奧維爾,似乎忘了妻子和考特尼在場,開始慢慢地搖起頭來。「我不明白,奧維爾。我——」他遲疑了一下,立刻又恢復過來。「何不坦言?我始終不忘我是一名社會科學家,實際上是相當抗震的,我得保留一點自己的真實性,我覺得我可能得出你或許難以接受的初步結論。我從未聽說過世界上別的地方像這個島子這樣受到性困擾。想一想『共濟社』所產生的那種精神作用。我告訴你——」

  「不要這麼快,馬克,」奧維爾打斷他。「總的講我並非不同意你的觀點,但在這一點上你站不住腳,總而言之,遊樂棚是——」

  「我十分清楚它們是什麼,」馬克不耐煩地說。「我也清楚它們不是什麼。一般的波利尼西亞遊樂棚是青年人,正在成長的人和未訂婚的人發洩過剩精力的場所。但在這兒——」他停了下來。他的眼睛開始看考特尼和克萊爾。他抓住桌沿,將椅子吱吱作響地撐向後面,好像要結束一次不快的交談。「好了,見鬼,各執己見,我也有自己的看法。忘掉『共濟社』,將它權作一件稀奇事吧。作為為瑪蒂的加工廠準備的又一些原料,我所討厭的不單是這件事情,而是這個地方的整個氣氛……」

  「馬克。」是克萊爾在對他說話。「作為一名人類學者——」

  「我親愛的,我相當注意我作為一名人類學者的外部形象。我還是一個人,一個普通的文明人,並且正因為如此——我再重複一遍——我發現這個島子的環境令人生厭。在這兒的每一個學會或個人,最好運用科學態度,對研究對象最好用卡尺和色素測定箱,對他們就像提供研究數據的豚鼠一樣看待。這樣當然很好,但這些研究對象是被當作人的,起碼他們外表和行動像人,然而當我試圖找出他們同我們之間的某種聯繫時,卻沒有成功。這個社會的總的行為模式是可悲的,任何一種道德標準都不會需要的。」他頓了頓,決心不讓妻子有反駁的機會。「是的,我知道這是一種判斷,而且瑪蒂也許會對此大吃一驚,但我是這麼判斷的。我告訴你,克萊爾,如果你真正瞭解『共濟社』所實行的卑劣的實踐——」

  克萊爾在考特尼面前已經忍受了不少,但無法再忍受下去了。「馬克,我知道那裡的一切,考特尼先生已經給我介紹了。」

  馬克的下巴張開來,將腦袋慢慢地從克萊爾側向考特尼。他短暫地考慮了一下敵手,閉上了下巴,然後顫抖地說,「我想你是想向我的妻子證明這一切都是文明的。」

  考特尼依然倚在牆上。「是的,我是這樣做的。」他靜靜地說。

  「我們是一隊多種科學的專家,」馬克說,「我們有著研究過許多社會的經驗。我向你保證,這個社會在進步的尺度上是微不足道的,我已看到——」

  克萊爾向丈夫半伸出手。「馬克,求你,我們別——」

  「如果你不在意,克萊爾,我想發表完我的聲明,」馬克堅決地說。他重又轉向考特尼。「我想說,我在這兒已經兩天,可我懷疑在這42天裡會學到更多東西。我們在這片落後的不動產上有什麼東西?一小撮未開化的混血兒穿著草裙和運動員式的短褲四處走動,崇拜石頭偶像,滿腦子是迷信和私通。你竟然還稱為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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