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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正如我已告訴大家的,你們的參與沒有限制,可以在某些根深蒂固的禁忌範圍內隨心所欲。從我同鮑迪頭人的交談中得知,共濟社和聖堂是禁區,只有得到鮑迪本人的直接許可方能入內。到那兩個相鄰的環礁島——據信古代的神靈居住在那兒,保守的人們仍然敬奉著他們——也是禁區,除非有一個村民陪伴著。在某些草房中,你會發現深灰色或黑色玄武岩偶像,撫摸和亂動都不允許。親屬體系——孩子們屬￿一個由父母、叔輩、姑嬸等等組成的龐大親屬群——這個體系至高無上,亂倫是極端禁止的,暴力侵犯也是禁止的。你可能會被刺激得忍無可忍,或者被虐待,但你永遠不能打別人或在肉本上傷害別人。你該做的是去找頭人訴說。殺人,即便是罪有應得,或者對某項大罪的懲罰,也被看作是野蠻的。一個生病的人被看作是鬼魂附體正在審判他,這樣的人禁止接觸入手,除非送食物的手或有著高官特權的手。圍繞此地的全部海洋對生人來說都是禁地。因此,進入和離開主島是不允許的,除非得到頭人的許可。可能還有一些小禁忌鮑迪漏下了,我一旦知道,就會傳達給每個人。」

  「說到課題,我想補充一點,人類學也有自己的幾條禁忌——限制,就是說——在某些舉止和行為上。這是些並不嚴厲的規矩,但代表從長期實踐中得來的準則。首先,關於你自己或你的風俗習慣,決不要對他們撒謊。如果他們一旦發現你說謊,你就會受到抵制。當發現自己說得不恰當時,馬上承認錯誤,澄清你真正的含義。當他們戲弄你、挖苦你或嘲笑你時,不要動肝火,因為他們可能在試探你。上述情況不出問題,你就會建立起友好關係。如果你被他們的某種迷信所妨礙,不要蠻幹或同他們爭辯。讓那些迷信在那兒好啦,你跳過這段工作去就是啦。我回想起在安達曼人中的一次考察,艾德萊想拍幾張照片,而土人非常害怕,認為照像機攝去了他們的魂魄,於是,艾德萊只好把像機放到一邊,忘掉照片這回事。同海妖島的人打交道,可不要偏執、呆板或者自負,優越感去使你寸步難行,說到底,誰會談什麼我們的方式比他們的優越呢?」

  「作為一種一般規律,我勸大家節酒。我不瞭解你們的個人習慣,但如果喜歡麻醉劑或酒,我建議在這幾個周裡盡可能別去碰它。當然,當他們喝酒時,如果你能喝就應當喝。但即便如此,你也不應當醉酒。缺少控制可以使你看起來可笑和可惱。」

  「鑒於我們10人中有7位女性——包括我自己——我想,簡要地講講女性在實地考察中的作用可能有用處。你們的穿著應同在家裡一樣,舒適而保守些。如果天變熱了,就不必穿內衣——套裙、乳罩、三角褲——因為海妖島上的男人對你們的隱私部分沒有特別好奇之心。正如你們已經見到的,這裡幾乎不存在掩飾,他們的外貌全是自然的。大多數這種社區不喜歡好鬥的女人、氣勢洶洶的女人、沒有幽默感的女人。我自己也得始終記住這一點。」

  「現在我們來談一個微妙的題目,一個在實地考察中經常涉及到女人的問題,我是指同土人同居的問題。我們現在置身於一個在性行為上相當活躍流動的社會中。有一種人類學派相信應當歡迎而不是避免風流事件。當然,同一名土人同居容易,簡單,沒有什麼別的目的。土著人不會因此而瞧不起你,事實上還會相當高興。且不說這種的事可能帶給你知識和樂趣,可我得指出其反作用。假如你的韻事是秘密的,那麼將妨礙你如實地寫科學論文。你將不可能報告事實;如果你的韻事將你置於同一名土著婦女的競爭中,你就會把自己同社區的其他人隔離開來。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我想用一個例子來描述它。多年前,艾德萊和我在非洲,和我們同去的有3個畢業生,兩男一女。這個女生吸引住了一個年輕的土著黑人,並同他同居了。她毫不掩蓋,其他土人很高興。她的舉止就像他們的女人,並且,因為她是一位有權勢的白人來訪者,他們將她的韻事看作民主實踐的高度。在這兒問題不是她令土著人煩亂——她已經適應於他們的方式——而是她令我們隊中的男士們不安。他們被她的行動搞亂了,怨恨她,無數的政治難題在我們隊中由此而生。」

  「所以,讓我就同居說最後一句話——我是對除瑪麗之外的所有人講的。你們知道好處在那兒,也知道陷阱在那兒,我不必再多說了。你們會發現,我不是那種將這種行為稱作可恥——只有外行才這樣——對於我,每一件這種標上所謂可恥的事情都是有用的標誌,我不能也不會將其稱之為可恥。你捫心自問,問一問自己的良心,然後就照你認為正確的去幹。」

  「在討論我們的行為時,有一種情況我希望從道德判斷上加以防範。我要求你們每一位向自己、向我發誓,不要為自私的目的而妄圖改變這個社會的任何方面。在人類學的早期,有某些人——德國人種學者奧托·芬茲,1879至1884年間在南海考察過,就是其中一個——他們用進攻來瓦解部落,不受歡迎的唐璜主義。在過去的時日,還有類似的人物,用西方威士忌將土人灌醉,誘使他們重演古老的放蕩戀愛場面。我決不允許迫使或誘使友好的土人做愛或者用酒精來滿足我們研究的需要。幾年前,哈佛大學派了一個隊到德屬新幾內亞的巴列姆穀研究原始活動。據傳教士們說,這個隊急於想拍下土人生活每一個場面的電影,煽動起一場地方戰爭,為了研究而使多人喪命。我不知道這是否真發生過,如果是真的,而且已廣為人知,我決不讓這種罪名落到莫德·海登博士領導的考察隊頭上。」

  「事實上,我連輕微的挑釁也不允許。我知道,像愛德華·韋斯特馬克一個那麼受尊敬的研究學者,艾德萊和我在1939年他去世前見過他,還在摩洛哥運用小魔術來嚇唬阿拉伯人,從他們那兒獲取關於他們的道德的情況。我決不饒恕任何類型的詭計。孩子玩的焰火使用不當也會成為危險的炸藥。」

  「總之,我不想在這次研究中出現任何利奧·弗洛賓紐斯。他在非洲的人類學工作可以稱得上輝煌,但他的方法和偏見卻大有商榷之處。他居高臨下地對伊巴丹的祭司講話,剝削窮苦的人們來獲取他們的宗教財產,打入一個秘密暗殺集團後又揭露了它,並將非洲土人作為下等種族對待,特別是對那些部分文明了的土人他總是輕蔑地稱之為『穿褲子的黑鬼』。我絕不允許在這兒發生這種事情。我不允許剝削這些善良的人,不管是感情上還是物質上的剝削,我也不允許我們中任何人對他們存有優越感,我將盡一切努力加以限制。」

  「假如你不能尊重這裡的人們,你就不應該留在這兒。正如埃文斯——普裡查德所說,你必須對所研究的土著進行理性和感情的轉移,像他們那樣思想和感覺,直到他們的社會進入你的心靈,而不僅僅在你的筆記本裡。我想起了以前記住他的幾句話。『對一個人類學家,當他向土人告別時,如果不是雙方都為別離而傷悲,他就失敗了。顯然,如果他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他們社會的一員,他肯定會建立起密切的關係……』」

  「說到參與,馬林諾夫斯基體會到,有些情況任何提問都問不出來。必須研究——他用了一句妙語——『現實生活中的不可言傳』——就是說,使自己成為海妖島上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在接觸中體察土人的甘苦,瞭解他的虛榮心和不喜歡之事,瞭解他是如何在乎他的身體,瞭解他心目中的害怕之事,瞭解他同配偶之間、他同子孫之間的事情。為了實現這種轉移,我們就不能成為一個來自遠方的、內向的、成幫的、特別孤立的俱樂部。作為一個大隊來到這兒的危險是,經過白天的工作之後,我們可能想回到彼此之間的交往中,互相在一起而不將自己投身于社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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