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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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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在那個窪坑處做上記號,三天前為了藏東西他把它用葉子覆蓋偽裝了。他跪下去,把手電放在窪坑邊緣照著,用雙手把樹葉和樹枝攏到一起,扔向一邊。那堆殘葉在夜晚變得濕漉漉的,很容易攏起來扔掉。 此刻,他帶到這裡來蓋住小包裹的大購物袋呈現在眼前。他抓起來扔到身後,謹慎地將那個裝有炸藥和引爆裝置的小包裹從窪坑裡取了出來。 赫爾塔多精心地把每一塊炸藥取出來,就像搬動珍貴的瓷器一樣。一開始他就選擇了最安全、最有把握的電子計時器,這樣在爆炸之前他就可以跑得遠遠的。方法就是把炸藥同一根廷發引信連接,再把引信與一隻鐘或一隻定時器相聯,線路再與終端連接,然後向炸藥上的起爆器和引信送去一個電脈衝。剛準備時,他想使用塑性C-4——法國人稱它塑膠炸彈——做為炸藥,代替老式的炸藥。但後來他改變了主意,決定用炸藥——呈鋸末狀的硝化甘油——這樣更簡單,只要炸藥棒是新做的。 現在這些炸藥棒已經利落地被捆在一起,都是新做的。赫爾塔多用那雙熟練靈巧的手——近年來為了摧毀一些地方,他至少準備了十幾個這種裝置——展開一卷綠色電線,把一頭放到安裝在木板上的引爆器和電池旁。做完這些,赫爾塔多開始向坡下滑去,同時將電線拉向下面的山洞。此時,他關掉手電,坡下的蠟燭光已依稀照亮了地上的落葉,暗黃色的燭光勾勒出山洞上方的壁龕和那尊大理石聖母瑪利亞雕像。 透過多刺的灌木,他不時地瞥瞥遠處的山洞。當他接近壁龕時,整個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上面,同時慢慢地放送著綠色電線。距壁龕僅一臂之遙了,他貼近壁龕,把背在身後的炸藥捆挪到胸前,雙手把它放置在壁龕裡,輕輕豎立起來,這樣,炸藥包被完全擋在了大理石雕像後面,一點兒也看不見。 赫爾塔多感到滿意後,四肢著地,調過頭來,然後開始沿原路攀回坡上,手裡理順著那根細細的長導線。僅幾分鐘的功夫,他就回到了安放引爆器的電池和鬧鐘的大樹後面,迅速而小心地將電線聯接到終端裝置上,生怕終端的接線頭碰在一起。接著,他定下他事先測定的起爆時間,他需要有足夠的時間逃到安全的地方,但又不能留有太多的時間,以防裝置被某個碰巧注意到這兒的人發現,從而前功盡棄。15分鐘似乎足夠了。5分鐘從山坡下去,4分鐘從山洞匆匆趕到斜坡,1分鐘登上他的福特車(他的箱子早已放在車裡了),五分鐘駕車穿過空曠的城市,到達通往波城的岔道。 等到那個時候,山洞已被摧毀,不復存在。巴斯克將從它的廢墟上升起。他也將從盧爾德消失,遠遠地躲藏起來,並得到他的法國戰友的保護。 從現在開始只有15分鐘。他已聯接完所有的線頭,不需要再埋藏或是偽裝這個裝置了,它會連同其他的一切被炸成千萬塊碎片。 他站起身,隨即搖搖晃晃向山下滑去。他用手電照著地面,緊緊抓住樹枝或灌木叢,以保持平衡,只有一次差點兒滑倒,就這樣挺著身子一直滑到坡底。當他看見下面的地皮和山洞周圍平地時,馬上滅掉手電。此刻他儘快地跑著,前面就是平地了。在最後一叢灌木後面,他猛地停住,巡視四周,還是沒有衛兵,一個沒有,他感到安全多了。 他一腳踏上平地,立刻抬起左臂查看手錶。下山用去5分鐘零10秒。 失去了10秒鐘,但仍基本上按計劃行事。 再也不能浪費一秒鐘了。 他匆忙轉身,經過山洞向斜坡方向跑去。 在跨過聖壇前面的那幾排椅子和長凳時,赫爾塔多向頭頂的壁龕和那尊雕像掃去最後一眼,想看看那包炸藥是否看得見。除了那尊不能言語的雕像外,什麼也看不見。 什麼事也沒發生,任務執行得完美無缺。 但當他垂下眼簾時——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 他咽一口氣,在疾步飛奔中驟然停步,一時呆若木雞。他用決然不信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壁龕下洞穴入口處,看見那裡有個什麼東西。人,一個人,小個子的人,頭上搭著頭巾,雙膝下跪背朝著他,正在默默地祈禱。他以前見過這種身影,這種頭巾和姿勢。那種相似使他突然想起,他見過伯納德特本人的照片,她就是這種裝束,以同樣的姿勢在山洞前祈禱。 儘管剛開始奔跑時心存疑慮,赫爾塔多還是決定先考慮自身的生存、自身的保護,繼續跑下去,儘快遠離這裡,讓這個祈禱的傻瓜見鬼去吧。 可在那山坡上,一隻鐘正在「嘀嗒」走動,再有九分鐘就要發生巨大的爆炸,一個可憐的活生生的人就要被炸成碎片。刹那間,一種更強烈的本能占了上風。赫爾塔多不願在這裡殺死任何人,當然更不要說一個清白無辜、篤信上帝的人了。事實上只消用上幾秒鐘,他就可以拯救她——而且仍能救下他自己。他只需警告她,她處於危險之中,警告她迅速離開,逃命要緊,然後他就可以繼續趕路了。 他穿過椅子,轉身向洞穴跑去,快要跑到那跪著的女人身旁時,他不再那麼謹慎小心了,大聲喊道:「喂,你聽著!趕快離開這裡!它馬上就要爆炸了!」 他期待那個跪著的女人一下子調過臉來,充滿恐懼,對他的警告做出反應,立刻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 但是她紋絲不動,沒有一點兒動靜,仍然跪在地上,默默祈求,就像她頭頂上方的那尊大理石雕像一樣悄無聲息。 赫爾塔多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簡直無法理解。他更快地朝那女人跑去,可當他來到她身邊,準備再叫她一次時,卻冷不丁突然停住了。 他看清了那女人的側影,認出了她是誰。 納塔爾,納塔爾·裡納爾迪,他的納塔爾! 他離開時以為她在酣睡,可她並沒有睡著。她在黑暗中穿好衣服,在黑暗中靠數自己的腳步找到了路。儘管仍像以前那樣看不見任何東西,但她卻來到這裡進行最後的祈禱。 「哦,上——帝,」他失聲吼道,「納塔爾!」他幾乎在狂吼。 沒有回答,沒有反應,沒有一點動靜,她好像根本沒聽見。 他現在已看得非常清楚,那副墨鏡,那張白蠟似的臉,只有嘴唇在輕微地嚅動。 神靈正駕馭她的精神,完全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撲上去,抓住她的肩頭,瘋狂地想抓住點什麼,試圖把她拉起來,把她從這里拉走。 但她一動也不動,死沉死沉地猶如被釘在地上一樣,休想挪動分毫。 他用盡全力,試著想把她抱起來,把她托起來,可哪怕挪動一寸也是不可能的。 他大口喘著粗氣,放棄了努力。他實在弄不清這種怪現象,他站在那裡,低頭瞪著她,不知道怎樣才能使她有點兒反應,用什麼方法才能移動她,才能帶她奔向安全地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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