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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好點了,好點了。」

  會客室裡掛著窗簾,埃絲特把阿曼達推到沙發上坐下,自己也挨著她坐了下來。

  「為什麼不讓我見他?」阿曼達繼續追問道。

  「因為醫生正在給他看病,」埃絲特說,「你好像剛從城外回來——」

  「是的,要是我能知道——」

  「沒關係,我來告訴你這件事的原委吧。克萊頓先生午前感到很難受,他叫來旅館接待處的人幫助他,接待處馬上給醫藥中心的貝裡耶醫生打去電話。貝裡耶醫生說,盧爾德有個從巴黎來的腫瘤專家,也就是我的雇主保羅·克萊因伯格博士。由於克萊因伯格醫生已經去機場接一位同事,順便也接我,所以沒同他聯繫上。這樣,貝裡耶醫生只好在盧爾德找到一位本地的內科醫生埃斯卡洛馬,他現在正同克萊頓先生在一起。克萊因伯格博士在機場接到我們後,把我送到我們住的旅館,便開車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兒——坐下來同他的同事聊聊。就在這時,在我們的旅館裡,我找到了貝裡耶醫生留給克萊因伯格博士的口信。由於我不知道克萊因伯格博士去了哪裡,便決定先直接來醫院看看,同時等他回來。」

  「我很感激,」阿曼達說,「現在肯怎麼樣了?」

  「他正在接受檢查,休息得很好,等著克萊因伯格博士得到口信後趕來。」埃絲特抬起頭來,看看阿曼達又說:「我能同你坦率地談談嗎?」

  「有什麼就說吧。」

  「只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而且你也很清楚。我見過許多類似的病例,我知道克萊頓先生要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就是動手術。我相信克萊因伯格博士也會贊同。不過,恐怕克萊因伯格博士也說服不了他。我同你丈夫討論過這件事,他拒絕了。」

  「他還是不願意動手術嗎?」

  「很不幸,他不願意動手術。他把自己的生命全部交給了聖母瑪利亞,渴望聖母能用非凡的神力治癒他的病。但是——請原諒我,也許你信教——」

  「我不信教。」

  「——但病到這麼嚴重的程度還篤信聖母瑪利亞——要是我,才不信那一套呢。」

  「我完全同意。」阿曼達說,「我每天都在努力,想說服肯回芝加哥去,回到手術臺上去,但我沒有能夠說服他。」她摸摸膝上的馬尼拉紙信袋,打算說說那件事,但又決定暫時不說。「現在我想,我有了說服他立即接受手術的辦法,所以我這麼急著想見到他。」

  「克萊頓太太,你現在還不能見他,待會兒也不行。我出病房時,正在給他注射鎮靜劑,這會兒他一定已經睡熟了。」

  「他什麼時候能醒?我可和他好好談談。」

  「我想,至少幾個小時。」

  「那我就在這兒等著,他醒來時我要在他身旁。」

  埃絲特站起來。「如果你願意,就呆在這兒吧。克萊頓先生一醒我就來叫你。」

  只剩下她獨自一人了,阿曼達在沙發上舒展了一下身子,輕輕拍打著放在腿上的那本伯納德特的日記。它讓她感覺安全多了。在她的腦海裡,仿佛看見肯在手術後恢復了健康和活力,看見他們倆在婚禮上,看見他們在帕皮提度蜜月,她還看見幾年後他們有了第一個小孩,他們的兒子。

  阿曼達閉上雙眼,摒除世間的一切,只留下大腦的眼睛渴望看到的甜蜜。她試圖睜開眼睛,可那眼皮沉甸甸的,直往下墜,她只得又閉上眼睛。她的身體非常疲勞,漸漸地鬆弛下來,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弄不清在會客室的沙發上睡了多久。有一隻手輕輕扳動她的肩頭,終於把她喚醒。

  她眯縫起眼睛,看清是那個名叫埃絲特的護士,正笑容滿面地站在她面前。阿曼達環顧四周,屋裡的燈早已打開,透過百葉窗,發現外面已是夜色朦朧。

  她突然意識到是有什麼事,她現在在哪兒?阿曼頓時清醒過來,坐直身子。

  「幾點了?」

  「十一點多了,要到半夜了。」

  「我現在能去看肯嗎?」

  「不行,今晚不行,他要睡一夜。晚飯後克萊因伯格博士也來了,正在照料他。克萊因伯格博士說,克萊頓先生必須休息——對他來說這是最好的辦法——今晚不能打擾。克萊因伯格博士天亮後再來,那時克萊頓先生就該醒了,你也可以不去見他。現在我想提醒你,你最好先回旅館好好休息休息。」

  「好吧,也只好這樣了。」阿曼達掙扎著站起來,「我最早什麼時候能見肯?」

  「我看上午9:30准行,那時克萊因伯格博士就檢查完畢了。」

  「那我早一點兒來,謝謝你的幫助。」

  阿曼達離開醫院,再次坐進她租來的汽車,這才意識到她手中仍然拿著那個裝著伯納德特日記副本的馬尼拉紙信袋。這樣看來,天亮前肯已無法讀到它了,她決定從他們住的旅館裡再帶另一副本給肯,而眼前這本日記要儘快交給利茲·芬奇。這會使利茲有機會寫出她一生中最傑出的一篇文章。利茲應該得到這份報償。

  阿曼達沒有把車直接開向旅館,而是拐向新聞局佔用的大帳篷,在靠近帳篷的地方停下來。此時,盧爾德的大街小巷已經空無一人。阿曼達夾著馬尼拉紙信袋,向帳篷走去,很快來到入口,大步踏了進去。

  帳篷裡燈火通明,只有三個記者在工作。利茲·芬奇的辦公桌前空無一人。這會兒,利茲一定睡得正香呢。阿曼達決定把她的禮物放到利茲的辦公桌上,再附上個簡短的留言。

  她走到辦公桌邊,坐在旋轉椅上,找到一支紅鉛筆,在信封上大筆寫上:

  交美國報業辛迪加的利茲·芬奇。

  私人信件,非常重要。

  然後,阿曼達摸出一張揉皺的紙,匆匆寫下一個便條:

  親愛的利茲:

  我在巴特裡斯收穫很大。這是我得到的伯納德特日記——是教會從未見過的一部分。讀讀它,可能會令你寫出今年最轟動的獨家新聞。但是,在我們面談以前,不要採取任何行動。我會告訴你所有的細節。肯在醫院裡,9:30我去看他。可能11:00左右在旅館同你見面。

  永遠屬￿你的

  阿曼達

  阿曼達又讀了一遍那張便條,重新考慮該不該這麼惹人注目地將它留在利茲的辦公桌上。與利茲共用辦公桌的記者或是從旁經過的人,很可能受到引誘去讀——或許順手拿走——這本日記。

  阿曼達一邊仔細觀察著帳篷裡的動靜,一邊琢磨著利茲從哪兒收到她的私人信件。很快地,她看見靠近牆邊的地方有她剛進來時沒注意到的東西。那兒層層排列著許多像是保險寄存箱似的盒子——足有好幾百個——而且,在箱子的盡頭,一個身穿保安制服的體態豐滿的中年婦女,正坐在箱子前面的一張結實的桌子旁讀著一本書。

  阿曼達急忙抓起她寫的那張便條,把它塞進馬尼拉紙信袋裡,然後站起來,向保安衛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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