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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克萊因伯格表示無法參加這個委員會,因為他早已決定去倫敦出席一個醫學會議。但當他一返回巴黎,盧爾德的有關人士便與他聯繫。盧爾德國際醫學委員會的成員傾向于對穆爾太太獲得奇跡般康復一事予以肯定,然而,他們需要得到一位骨癌方面的專家認可後才能做出最後決定。克萊因伯格是法國兩名最負盛名的惡性腫瘤治療專家之一。另外一位是克萊因伯格博士所敬仰的莫裡斯·杜瓦爾博士。因杜瓦爾博士一直忙於實驗研究,無法抽身前來協助。所以,儘管克萊因伯格博士從不願捲入與宗教有牽連的任何事務,但是還是被卷了進來,成為最後的裁決者。不過,得知亞曆克西斯·卡雷爾也曾經到盧爾德調查過此事,他因此對這事便產生了另外的想法。當他還是巴黎大學柯琴醫學院的一名學生時,就對卡雷爾博士的論著和經歷推崇備至。克萊因伯格還記得這位醫學專家對盧爾德之事是多麼豁達開明,而且在那裡還耗費了他許多時問。當他又重新讀了卡雷爾博士的書後,更證實了自己在學生時代的看法。確實,偉大的卡雷爾一直嚴肅認真地對待盧爾德一事。

  正因為如此,保羅·克萊因伯格才同意接受盧爾德國際醫學委員會的邀請,趨身前往盧爾德,對那位獲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康復、名叫伊迪絲·穆爾的婦人做出鑒定。

  「到了。」這時他聽到米歇爾·德瑪裡奧特小姐說。

  他們現在這是到了何地?克萊因伯格停下了腳步,四周打量了一下,自己確定了一下方位。他們正站在玫瑰廣場另一面的街沿上,一幢由大石條堆砌而成的宏偉莊嚴的建築物的正門前面。正門上方,一個藍色牌子上寫著幾個字樣:醫療中心/秘書處。

  「我領你們進去,」新聞局的這位女士說,「我先給你們介紹醫療中心主任,貝裡耶博士,然後,你們再同他談一談,」

  克萊因伯格和埃絲特跟隨著德瑪裡奧特小姐走了進去,來到了一個寬敞明亮的接待大廳,在大廳的右邊有兩個門。德瑪裡奧特小姐朝第二個門努了努嘴,「我先去告訴貝裡耶博士的秘書,說你們已經來了。」

  說完這位新聞局的小姐就走進了那間辦公室,克萊因伯格和埃絲特便耐心等待著。接待大廳的四壁上都裝飾著類似醫學博物館裡的藝術作品,埃絲特快速掃了一眼這些作品後,便急忙坐在沙發的一個角上,緊閉著嘴唇,低垂著目光,離開這些畫像遠遠的。然而克萊因伯格卻對此有著濃厚的興趣,開始圍繞著大廳,仔細審視著每一幅畫像。

  在最近的牆上掛著一個加框的大玻璃櫃,櫃子頂部刻有德·魯德爾的名字。走近一點看,玻璃櫃的兩根男人腿骨的銅塑件清晰可見。一根是脛骨嚴重斷裂的塑像,另一根是完全癒合後的塑像。克萊因伯格看著說明:皮爾·德·魯德爾,比利時人,1867年從樹上跌下,左下腿脛骨折裂,折裂點裂縫最寬達三毫米,診斷結論為無法癒合。德·魯德爾八年來一直瘸腿,直到後來到盧爾德山洞觀看聖母顯靈回到比利時後,便很快奇跡般地康復,脛骨折裂處完全癒合。23年後,當他去世後,三名醫師對他進行了屍檢,發現三毫米寬的裂縫完全閉合。「骨痂長勢良好,儘管骨上仍有一條斷裂線,但是未有任何縮短的跡象。」德·魯德爾在1908年被正式宣佈為盧爾德的第八例奇跡康復者。

  克萊因伯格吸了一下鼻子,無意中瞥見鏡框中反射出來的自己對此事的反應,發現自己的反應是吃驚大於懷疑。

  由於他們的陪同還未重新出現,克萊因伯格繼續圍著大廳慢慢溜達,仔細觀察欣賞著三面牆上掛著的那些加框照片。照片大多數是那些身患絕症來盧爾德尋醫求救後獲得正式承認的奇跡康復病例的正式記錄。最早的一例可追溯到1858年,最後一例是一張墨爾格·波倫的加框照片。由於「大腦血液循環出現了問題,波倫半身偏癱,雙眼視力損傷。」1970年,波倫41歲時,奇跡般完全康復,並於1978年得到正式確認。克萊因伯格知道,從那以後,又出現了更多的康復病例,但是也許是盧爾德醫療中心沒有時間一一加以統計罷了。

  克萊因伯格這時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便轉過身去。

  新聞局的那位小姐正向他走來。「克萊因伯格博士,要稍晚一點貝裡耶博士才能同您見面。我剛剛與他通了電話,他說他正在開會,但他保證10-15分鐘後一定會到這兒,請您多原諒。」

  「沒關係。」克萊因伯格說。

  「也許您可以先到他私人辦公室去等候?我想先帶埃絲特小姐到X光室,等你談完話後可到那兒去找她。那時咱們再分手。」

  「謝謝您,德瑪裡奧特小姐。」

  他同意讓她領他到貝裡耶博士的辦公室,看著她離開後,辦公室裡就剩下了他一人,他放下治療包,又一次耐心地等待。令他吃驚的是貝裡耶博士的辦公室又小又簡陋,不超過八英尺見方,中間放有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還有兩把供客人使用的椅子,除此之外便是塞得滿滿的書櫃。所有的陳設乾淨整齊,沒有一絲髒亂,克萊因伯格注意到這裡還有一面鏡子,他便走上前站在鏡子前,想看看自己的衣著是否得體:棕色的頭髮向後梳著,凹陷的雙頰使得微微帶鉤的小鼻子特別引人注目,雙眼瞼已經開始鬆弛發泡。他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還好的是他的下顎還未完全鬆弛,還是壯年人的單下巴。於是他又理了理領帶,挺了挺胸,發覺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精神了。

  他找了把椅子坐下,耐心等待著主人的姍姍來遲。他意識到,剛才在外面的那種悠閒自得的心情已經消失。接待大廳中的那些藝術作品使他心緒不安,這些所謂的奇跡是如此的荒謬愚昧,與他的個性是格格不入的。他不明白像亞曆克西斯這樣的學者到底是怎樣對待此事的。

  卡雷爾博士由於屈尊來到這個宣稱出現奇跡的宗教中心,並聲稱親眼目睹了奇跡發生,曾受到科學界同僚的猛烈抨擊。卡雷爾的同事——那些當他還是裡昂大學醫學院院士時就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的人——全都起來反對他,反對他輕信盧爾德奇跡,反對他對正在盧爾德發生的無法做出解釋的所謂康復一事給予過於正式的關心。卡雷爾的這些同事還指責他是一個「容易上當的虔誠教徒」。

  卡雷爾博士曾在新聞發佈會上為自己對所謂奇跡一事的興趣進行過辯解。「這些令人驚訝的現象雖然同宗教有關,但更具有生物學意義。因此,我認為,任何攻擊盧爾德奇跡一事的企圖都是不公平的,是妄圖阻擋醫學研究在其最重要的一個領域內取得的進展。」

  確實,許多年以後再重新讀這些辯解,克萊因伯格能看得出,卡雷爾本人對盧爾德的奇跡也沒有完全肯定,為此甚至招致了教會的憤怒。有一件事,可以證明卡雷爾對盧爾德醫療中心有些齟齬:「檢查臺上放著念珠,卻沒有任何的醫療器械」。卡雷爾還對貝裡耶博士的前任、曾著書立說大談其對盧爾德康復進行醫學研究的波沙爾甲博士表現出了同樣的不滿:「他寫那些書,好像他是一位牧師,而不是外科醫生」。卡雷爾又悲歎道:「他已經完全沉溺於虔誠的冥想中,而不是科學地去觀察。他完全回避了有力的分析和精確的推論。」

  不過,一位名叫瑪麗·巴伊利的法國女孩的突然——奇跡?——康復,使他迅速打消了全部疑慮。他曾當著科學界的同僚,竭力為他所目睹的事進行過辯解:「我們將不討論信仰問題,雖然這有可能冒犯教徒或非教徒,我們要說的是不管伯納德特是否患有癔病狂想症,或者僅只是個完全杜撰的神奇姑娘,或還是個瘋女人——這些都無關緊要,唯一重要的是事實。事實可以用科學調查清楚,事實獨立地存在於晦澀難懂的玄學釋意之外……科學將繼續揭露腐醫騙術,科學與責任提醒人們不要輕信謊言;但科學家的責任也在於對奇特的或科學一時還無法解釋的現象不應該輕率地反對或拒絕。」

  以上這些話均出自這個洛克菲勒醫學研究中心的泰斗,這個曾因血管縫合術而榮獲1912年諾貝爾醫學獎的著名醫學專家之口,他曾在1935年第一次將查理士·林德伯格設計的人工心臟植入人體。

  克萊因伯格坐在醫療中心貝裡耶博士那間靜悄悄的辦公室中,緊閉著雙眼。「不要因事實表現奇特便輕率地拒絕和反對。」這是卡雷爾博士自己的話。想到此,克萊因伯格心裡頓感釋然,接待大廳裡對奇跡康復的熱烈討論、他親臨聖母瑪利亞顯靈聖地所見到的場景,以及他即將對一個所謂獲得奇跡康復的病人伊迪絲·穆爾進行最後檢查確診所引起的刺激,都不那麼強烈了。

  克萊因伯格聽到門栓轉動聲,看見一位風度灑脫、輪廓方正的老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他也跟著站了起來。

  「您是克萊因伯格博士?」這位老人說著,伸出了手,「我是貝裡耶醫生,見到您很高興。讓您久等了,實在抱歉,不過官僚機構相互扯皮比醫學研究更耗費人的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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