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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然而他最終意識到,他內心更深處的不安來自昨晚那令人心煩意亂的事。他這樣想著,不由地打了個寒噤,那一幕仍歷歷在目——昨天晚上,他是在杜普雷家的套房裡休息的。大約淩晨四點,他突然被惡夢驚醒,隨之出了一身冷汗。當他完全清醒以後,夢中的場景又逼真地在他眼前浮現出來。在夢裡,他從秘密警察的手中逃出來,拼命地狂奔,試圖找到一個藏身之地。

  他從床上坐起來,打開床頭燈,那可怕的夢魘也隨之淡淡地消散。燈光下,他開始思索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驚恐?柯索夫將軍和秘密警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追蹤他。事實上,他們還很崇敬他。他是他們心中的明星,並且很快就會成為這個國家一顆耀眼奪目的政治新星。但在惡夢中他卻拼命躲開他們——轉瞬間,他悟出這場惡夢似乎在昭示什麼,他思索著想要破譯它。

  惡夢中的逃跑一定與他眼下的冒險有一些聯繫,而且他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他把被發現的恐懼和憂慮考慮得太簡單了。

  回想即將來盧爾德時,就把自己完全置於一種危險的境地了。他時刻留神,關注著對信仰和對痊癒康復的渴求所作的選擇及所經歷的每一步驟。不過,由於他膽大和堅決的渴求,他沒有注意好保護自己的側翼。他忽視了同在S國的那些隨時需求他但又無法找到他的人士保持聯繫。如果他們真地追蹤並到這裡找他,他該怎麼辦?

  想到此,季霍諾夫猛地打了個寒顫。

  接著,他也意識到,只要能在同他的同僚相見之前仍同他們保持著電話聯繫,就可以防止他們的一切疑心。

  首先,他可以與S國駐巴黎大使館取得聯繫。可以想像說是從裡斯本——不行,他已經從裡斯本給他們聯繫過了——最好是說,是他在返回法國同某個共產黨駐馬賽的分支機搆的人員秘密會見時,從那裡給大使館去的電話。

  做出決定後,他立刻感到如釋重負。對於現在,他最好還是集中精力於他面臨的問題,即如何用匿名掩護他的盧爾德之行。

  他憂心忡忡地瞥了一眼坐在駕駛位上的那位一直喋喋不休的司機。

  季霍諾夫此刻根本沒有一點兒心思與任何人談話,更不用說眼前這個鄉村姑娘了。他只想儘快恢復身體健康,而且盡可能地坐到克里姆林宮等待著他的那把權力交椅上。他用眼角掃了一眼路牌,得知到盧爾德還有20公里。昨天晚上,乘坐出租車,整個旅途只用了半個小時。可是今天從這個杜普雷姑娘開的車速來看,可能要花去整整一個小時——這給了她更多的時間來閒聊。

  吉塞爾好像是已經猜透了他的心思,轉過頭來說:「不用著急。現在才八點鐘,直到上午九點我才有趟差事。今天的天氣可真涼爽宜人,不像昨天那麼熱。」她呼吸一口從開著的車窗進來的新鮮空氣。「遇到這樣的天氣,我真想一輩子都呆在這裡。」然後,她又故作神秘地加了一句,「不過,我不會呆在這裡的。」她看了他一眼又說:「以前你來過盧爾德嗎?塔利先生?」

  起初他並沒有意識到她是在問他,他的思緒正四處飄遊,因此他沒有回答。事實上他已經忘了他叫塔利先生。他猛地一驚,轉過神來,才想起這是他的假名,回答時非常警覺了。

  「沒有,」他說,「沒有,我以前從未到過這附近地區。」

  12

  「那你是什麼時候到這裡的?」她又問道。「噢,對了,是在昨天你找房子的那個時候吧。」

  「是的,昨天晚些時候。」

  「是從巴黎來?」

  「是的,我只在巴黎逗留了一會兒。我有朋友在巴黎。」

  「昨天晚上你告訴我,你來這裡是治病的。你的病沒患多久吧?」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才好。他只是說:「時好時壞地已經七年了。」

  「是什麼使你最終下定了決心到這裡來的?是關於聖母重新顯靈的新聞吧?」

  「我想是這新聞促使我來的。它使我很好奇,我想我可以來試一試。」

  「你不會失去什麼,」她用輕快的口氣說,「可能你將得到一切。」

  「但願如此。」

  「這一周你都呆在這兒嗎?」

  「如果必要的話,我想最遲下星期一之前回家,我的假期快要結束了。」

  「家,」她說著,眼睛仍盯著路面。「你的家在美國什麼地方,塔利先生?」

  他的大腦在飛快地轉著。在這以前他沒有估計到會有人問這種有關個人私事方面的問題,因此也就沒有仔細斟酌過,他只好全神貫注地在記憶中搜尋他在美國東部地區他曾訪問過的一些偏遠小鎮,因為只有這些地方才符合塞繆爾·塔利的身份。他終於想起了,有一次週末度假時,他曾到過佛蒙特州一個叫做伍茲塔克的小鎮。「我是從佛蒙特來,」他說,「我妻子同我在伍茲塔克有一個中等大小的農場。」

  「我以前聽說過那地方,」她說,「聽說那地方很美。」

  「是的,是的,」季霍諾夫心裡很著急,不知道她從他說英文時的語調中覺察出什麼沒有。他最好彌補一下,於是他漫不經心地說道:「實際上,我父母是從俄國移民去的美國,那時我母親才14歲,父親才18歲。他們是在紐約的一次社交活動見面的,一見鍾情,立刻墜入情網,最後結了婚。我父親在此之前曾務過農,他很快就在佛蒙特掙得一筆財產買下了這個農場。我就是在那裡出生的。」接下來,更是信手拈來。「我慢慢地長大了,並且學會了說俄語,這是很自然的事。因為在家裡,除了說英語,還經常說俄語。」

  「我很喜歡學語言,」吉塞爾說,「我會說四國語言,但不會說俄語。」

  「這沒什麼,」季霍諾夫說。

  「那你在農場幹活嗎?」吉塞爾又刨根問底。

  這姑娘也太愛饒舌了,而且也很精明。看來撒謊是沒有用的了。她已經看到了他那雙十分柔軟細膩的手,斷定他不是那種幹農活的人。他勉強地笑了笑。「你問我在農場幹活嗎?不,不幹,實際上我是一個教授。」他感到現在一切都很得心應手。「噢,我是一個俄文教授。我是在哥倫比亞大學念的書,專修俄文和語言學,獲得博士學位,我就成了哥倫比亞大學語言系教授,在那兒教授俄文。」

  「你是怎麼安排的呢?我的意思是,你住在伍茲塔克,但卻在紐約任教。」

  漏洞,到處都有漏洞。不過,作為外交家,季霍諾夫過去也常常做些亡羊補牢的事。「這很簡單,」他說,「我在曼哈頓有一個小公寓,上課期間使用,而我的家是佛蒙特的伍茲塔克,無論什麼時候我都能來往於它們之問。這幾天我妻子大概呆在佛蒙特家中。她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美國人,我們有一個兒子,是在——是在南加州大學念書。他學的是戲劇藝術專業。」為了讓這些他杜撰的故事儘快過去,他話鋒一轉,談起了目前的一些情況。「我的妻子是個天主教徒,因此我也就成了一個天主教徒。不過我不是那麼狂熱和虔誠,就像我昨天談到的那樣。但是,我還是有一定的激情,要不我就不會來盧爾德了。」

  「不過,你是在紐約工作,是吧?」她緊追不捨。

  「是的,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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