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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噢,太好了,太好了。我到這兒帶來了你一位朋友的問候。他也是我的朋友,名叫亨利,日內瓦國際旅館的總領班。」

  羅伯特毫不猶豫地說:「亨利,啊,是的,他好嗎?他挺能幹的,眼下好嗎?」

  「他非常地好,亨利要我來見你,請你設法安排我這一周在這兒住下。亨利,他比旅館接待員更熟悉情況。他知道,現在客房非常緊張,不過,他認為,你會特別關照我的,看在他的面於上。」

  羅伯特的臉突然沉了下來。「亨利說對了。平時總會有辦法可想。可是今天,在這一周之內,說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很抱歉,非常非常地抱歉,無法幫我朋友的忙。真的沒有一間空房,甚至找不到一間空著的洗手間。」

  季霍諾夫伸手提了提旅行包。「這是真的嗎?」

  「實在無能為力,說實話,旅館早已預定客滿了,以前這種情況多未發生過。不過,眼下這時節可不同往常。自1958年以來,聖母畢竟還沒有在盧爾德再次顯過靈。人人都想見到她,下周,我也許會設法替你安排一個房問。」

  「可我只想在這一周。」

  「那麼,我很抱歉。」

  「我該怎麼辦?你是否知道,也許這兒的其他旅館還有空房?」

  「絕對沒有。所有的旅館全部客滿。」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伸出了一個手指。「還有一點希望。過去在盧爾德的旅館客房比較緊張的時候,在城外,總還能找到一些空房。盧爾德的周圍還有許多小城鎮,距離都不很遠,交通也很便利。許多人家總是空出一些房間來出租,以賺取幾枚法郎。是的,我敢保證,眼下這種可能性仍然存在。這或許對你是最好的辦法,先生——」

  「塔利,我是塞繆爾·塔利。」

  「噢,這可是最好的辦法,塔利先生,想想辦法去城外找私人房間吧。」

  「可我到哪裡去找呢?我以前從未來過盧爾德。」

  羅伯特立刻表示願意幫助他。「我可以告訴你具體怎麼找。在城外的塞迪卡德·霍特裡爾,就在這兒,我指給你看。」他找出一張寫有盧爾德城區的桔黃色地圖,打開後,手指著地圖上的位置。隨後,他折好地圖,遞給季霍諾夫。

  「這下你該知道怎麼走了。我很抱歉,未能讓你住在這兒。祝你好運。」

  季霍諾夫離開旅館後,徑直走下臺階,並打開手中的地圖,遞給正在等著他的司機。「這兒沒有空房了,」他解釋道,「我得到塞迪卡德·霍特裡爾,你瞧,就在這兒,領班還特意在下面劃了一條線。」

  司機查看了一番地圖,點點頭,示意季霍諾夫回到車後座上去。

  在15分鐘的行程中,季霍諾夫無心觀看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他的內心在隱隱作痛,深深自責簡直愚蠢至極,居然會到盧爾德來。他想到自己私下訪問這個他的政府和黨肯定會極為反感的「聖地」而招致的一切危險,如果他們知道,而僅僅只是出於對健康的考慮,也決不會原諒他的。

  這時,車在勒裡斯區停下,羅伯特所指的塞迪卡德·霍特裡爾就在此地,季霍諾夫才猛然意識到,為了他的身體健康以及他將取得的最高領導地位,冒任何風險都是值得的。再說,由於經過一番精心化裝,他摸著那假的胡髭感到一種欣慰和安全。他付給司機出租車費後,按照司機的吩咐,提著旅行包向附近的大樓走去。

  季霍諾夫發現,在辦公室內只有兩位中年婦女坐在辦公桌後面,靠近他的那一位,留著黑色劉海,戴著金屬框邊眼鏡,友好地向他打著招呼。季霍諾夫自我介紹道,他是塞繆爾·塔利,美國人,剛來到盧爾德朝聖,因沒有隨同官方或正式旅遊團,所以還未能找到一個地方安身。聖路易斯新旅館的一位朋友建議他到這兒來,在某位私人住宅中或許能找到一間空房。

  戴眼鏡婦人的表情看起來無可奈何。「不錯,本周早些時候,確實在我們的手中掌握著許多等待租用的私人住房,可現在已全部預訂完畢。我擔心——」她開始查看登記冊,接著停了下來,注視著夾在最上面一頁的一張紙條。「等一等,先生,也許還有希望。你或許會走運。這張紙條是本地旅遊公司的一位導遊小姐留下的。她是本地人,同父母住在塔布。她在紙條上說,她父母家中有一間空房,本周之內可以租用,他們要求房客每天付225法郎,而且還要預交一半的房費。你感興趣嗎?如果你願意,我這就給你問問,看看房間是否仍然沒有出租出去。」

  「請問問吧,」季霍諾夫說,「你剛才說在什麼地方?」

  「塔布到盧爾德乘出租車只需20分鐘。那是個非常可愛、美麗的小鎮。」她一手拿起話筒,一手開始撥電話,「讓我看看,」她等了一會兒,電話接通了,這個婦人用法語說道,「這裡是塞迪卡德·霍特裡爾,杜普雷小姐在家嗎?」她停了一會後,又對著話筒說:「吉塞爾嗎?是關於今天早晨你留在這兒的那張便條。我想問一下,你父母準備出租的那間空房還沒有出租嗎?」她聽著對方回答,然後又說:「太好了,我這兒有一位遊客,是從美國來的塔利先生,他需要租用一間空房。行,我這就告訴她。」她放下話筒,喜形於色地望著季霍諾夫。「好消息,你可以住下了。我這就告訴你杜普雷家在塔布的地址。這家人很受人尊敬,我沒有見過他們,不過他們的女兒吉塞爾很是可愛,待人很好,有其父必有其女嘛。好吧,我把地址寫給你,塔利先生。」

  直到黃昏時分,季霍諾夫才到達塔布。

  他在盧爾德,實際上是在盧爾德地區逗留了很長時間,直到夜幕開始降臨。在塞迪卡德的那個婦人很是健談,告訴他附近一帶有什麼地方應該去看看。於是他就在教區空地裡緩緩地步行,直到他意識到走錯了方向時,已經走過了空地的大部分範圍,這時他來到了一個入口處。他繼續前行,慢慢地向上宮走去,最後登上石梯走了進去,觀看宮內那華麗堂皇的內部裝飾,然後順上宮而下,找到了那傳奇式的山洞。他看見許多朝聖者面對著山洞,有的站著,有的坐著,還有的跪著。可是他並沒有加入到這些朝聖者的行列。決定到明天再來仔細瞧瞧。

  他心裡明白,之所以他未能停住腳步加入到禱告的行列,是因為他感到與此刻如醉如癡的迷信朝聖場景格格不入,作為一個外國遊客,他不屬￿這些對宗教置信不疑的朝聖者行列。但是他一直提醒自己,他應該和其他朝聖者一樣,不應該與上帝這樣疏遠,他到這兒來的目的實質上同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他記得自己在孩提時代,和對宗教非常虔誠的母親生活在一起。另外,使他不願意接近他們的另一個原因,是他從不喜歡在許多人面前露面。是的,自從他早年在仕途上一帆風順,一直成為S國的外交部長和有世界影響的風雲人物,在他發表演說時,同群眾遠離,並沒有直接同人們交談接觸。他也曾同世界上許多其他的知名人物,諸如總理、總統和國王等會過面,但那是地位相當,那種接觸和場合也無可非議,既體面又榮耀。但是此時此刻,要他獨自一人混雜在這群芸芸眾生之間,在他看來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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