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黑色警局 | 上頁 下頁
四一


  「哼!」特雷西盯著母親的臉。「你看上去不同了。我不知道那個傢伙對你做了什麼,不過你看起來不一樣了。」

  雷切爾匆匆摟了她一下,然後朝過道走去,叫醒兒子吃早飯。

  這一天大部分時間裡,雷切爾都坐在餐桌旁,設法寫完她的報告。她寫了又改,把寫的撕了,丟進字紙簍裡。揭露事實不再能讓希爾蒙特復活,然而不寫格蘭特穿著帶鐵頭的靴子踢開槍的孩子會產生另外一個問題。如果格蘭特沒有踢杜魯門,那個孩子也許不會開槍。從這件事的本身,雷切爾看不出是對謀殺的自衛。這件事確實能說明杜魯門生氣的原因。然而雷切爾明白如果杜魯門被判有罪的話,對他的懲罰可以因這一點而有所緩和。

  吉米·湯森被指派去和另一些當晚在現場的少年談話。她朝廚房的電話走去,要給湯森家裡打電話,叫他的大太告訴他,回來以後儘快到她這裡來。她們在電話裡交談了幾句話以後,雷切爾還鬧不清他會不會來。

  會有哪個孩子看到格蘭特利用希爾蒙特做盾牌嗎?肯定有一個看到他把杜魯門踢倒在地上,據他們目前所瞭解的,那把槍不屬￿杜魯門,而是另外一個少年交給他的。

  她停下來,頭靠在桌上。法庭的情況會變成夢魔。她是個糟糕的說謊者。說出實情是容易的,說謊則需要手腕。當她在很少的情況下沒說真話時,就會變得很慌亂。一個強有力的辯護律師能把她駁得體無完膚。

  喬手裡拿著一個玩具卡車跌跌撞撞地走來。他在她肩膀上開車。「嗚……嗚……」他一面叫一面把玩具放穩在她的頭上。雷切爾一動,小卡車就掉到了地板上。「過來,親愛的。」她說著把他舉起放在膝上。她抱著他的頭放在她胸膛上,用兩臂搖動他。總有一天,她會教給他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她會教他如果歪曲事實,為了救自己而說謊井犧牲他人的利益這種做法是對的嗎?她感到胃裡有種沉重的感覺。

  喬從她懷裡爬下去,又舊拿玩具,在地板上把它弄得跑來跑去。雷切爾望著他,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卡裡當是她最初的榜樣,教給她價值、道德和禮儀。雷切爾記得她白天夜裡都跑到卡裡房裡,然後在床上摟著她,這時姐姐就試著向她解釋生活中最基本的東西。許多年以後,雷切爾才明白卡裡為什麼扮演這樣一個母親的角色。她十五歲時,姐姐告訴了她有關母親的真實情況。

  「母親從前是個妓女。」卡裡說。「你沒注意到她的學生都是男的嗎?她從來不教他們彈鋼琴,雷切爾。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得不接受政府救濟,因為那次誘拐以後,她再也不能在家裡和你玩什麼詭計了。」

  酗酒毀了她們的母親,把她變成了無用的空殼。再也沒有叮咚的鋼琴聲,再也聽不到電影中的曲調和家庭的合唱了,就像是有人在那幢房子上蒙上了一塊黑色的裹屍布。她的幾個姐姐一讀完學校就都離開了家,遷去洛杉磯,只留下了雷切爾一個人掙扎著和母親一起過。雷切爾從高中畢業以後過了六周,回家發現母親因服安眠藥和酒的混合物而死在起居室裡。

  她是在離開學校後,在一所幼兒園裡遇到喬的,那時他們已經經常見面了。她知道沒有他的愛情,就無法活下去。她丈夫一直不想結婚,他還是個大學生,一心要攻讀完學位。但他們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雷切爾去當女招待。除此以外,她給喬打所有的論文,參與了他大多數的研究。喬做了兩份工作,同時修了學院的全部課程。當他最後走上講臺接受文憑的時候,雷切爾覺得自己也和他一起來到了講臺上。她對自己的未來從沒有考慮過,從沒有意識到有一天她會為自己缺乏教育因此低人一等而後悔。雷切爾和她丈夫拴在了一起。他取得的成就就是她取得的。等喬一死,她的很多自尊心也就隨他而死去。

  她感覺到似乎她整個的童年都建築在謊言上。在聖迭戈那座帶有飾邊白窗簾的小房子,在起居室裡的小型臥式鋼琴,在壁爐架上父親穿著白色海軍服的照片。直到最後,她母親終於告訴了她實話。照片裡的男人並不是雷切爾的父親,儘管他和她一起住過幾年,卡裡和蘇珊記得還叫過他爸爸。弗朗西絲不能肯定誰是她任何一個孩子的父親,她只知道每一個女兒都是和不同的男人生的。雷切爾的姐姐全是同母異父而生。她以為是父親的這個男人是母親童年的朋友,可能是她的皮條客。鄰居們並不因為她們窮或者因為她們的庭院不像鄰居保養得那麼好而看不起她們。人們躲避她們,是因為弗朗西絲是個妓女。除了雷切爾以外,人人都知道。

  她看了一眼小喬,然後很快把寫報告的空白紙都放回公文包裡。她沒法給兒子買昂貴的玩具,讓他進私立學校或者給他好衣服。她所能給予他的只有她自己。當孩子望著她時,她希望能從他眼裡看到尊重。她還沒打算出賣她的靈魂,在她跌倒之前她會至少進行一搏。

  吉米·湯森晚餐後來到了雷切爾的家。她沒有把他帶進屋裡,那兒孩子們能聽到他們的談話,而是領他走到了後院,指指塑料草地椅子,讓他隨便坐哪一張。

  「我知道你看到格蘭特昨天夜裡幹了些什麼,吉米。你為什麼要否定呢?」

  他用鐵青的眼神盯著她。「你很愚蠢,雷切爾。你要是堅持這樣說,我保證你要後悔的。」

  「是威脅嗎,吉米?」

  「當然不是威脅。」他說著想讓自己的大塊頭身體在那張硬邦邦的椅子裡坐舒服點。「不過,你激惱了我們大家。我們要這種胡扯八道幹什麼,啊?」

  「你看見了,對嗎?」雷切爾說,她不肯讓步。「你有什麼把柄抓在格蘭特手裡?我打賭他控制了你。我看到他是怎樣得手的。他等待著,看到什麼人出了錯,然後就跳出來為他們解難。他用這種方式控制人們。你看到了他怎樣影響拉特索嗎?拉特索正在變成另一個格蘭特。我看到他把那個孩子的腦袋在人行道上亂撞。知道吧,他只是在模仿格蘭特。」

  「拉特索是個好孩子。」湯森說。「他不過是不懂得怎樣來維護自己。你得和格蘭特站在一起,要不然他會把你榨幹。」

  「我知道你看見拉特索幹了什麼。」雷切爾爭辯道。「我大聲喊你快去制止他,你記得嗎?」

  「不記得。」他說。「那兒發生了很多事情,雷切爾。我記得你對我講過拉特索什麼事來著,可是我把你說的都忘了。近來,我的記性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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