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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你是怎麼做的,巴尼?你如果不介意我提問的話,你是怎麼跟他長期處下來的?光靠客氣伯是不行吧?」

  巴尼望著勺子上自己的影子先是凸出來,然後又凹進去,想了想說:「萊克特博士的禮貌無懈可擊,不是生硬的禮貌,而是親切高雅的禮貌。我那時在讀幾門函授課程,他就給我講他的看法。這並不意味著他有機會會不想殺我——人的一種品質未必能抹掉他的另一種品質。它們可以共存,可以既是善良又是可怕。蘇格拉底對此的闡述要好得多。在最嚴峻的對壘中你永遠不能忘記這點。只要你記住這話,你就不會出事。萊克特博士可能懊悔向我介紹蘇格拉底。」對於以前缺少學校教育的巴尼來說,蘇格拉底是一種新鮮的體驗,具有邂逅的性質。

  「安全措施跟談話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他說,「安全措施從來不是個人的事,即使我不得不凍結他的信件,把他禁錮起來。」

  「你跟萊克特博士談話很多嗎?」

  「他有時一連幾個月一言不發,有時就只跟我談話,在深夜,瘋子的叫喊靜下來之後。事實上,我那時在讀函授,模模糊糊知道些蘇埃托尼烏斯①、吉本②什麼的,而他實際上卻向我展示了整個世界。」巴尼端起杯子。橫過他的手背有新的挫傷,塗了橘紅色的甜菜堿。

  ①蘇埃托尼烏斯(69—140),古羅馬傳記家和歷史學家。

  ②吉本(1737—1794),英國歷史學家,主要著作為《羅馬帝國衰亡史)。

  「你想過他逃掉之後會來對付你嗎?」

  巴尼搖搖他的大腦袋。「有一回他告訴我,只要辦得到他要把那些粗暴的人吃掉。他稱他們為『暴庚的歹徒』。」巴尼哈哈大笑,罕見的笑。他的牙小小的,像嬰兒,高興起來帶點狂氣,快活得像嬰兒對著喜歡他的叔叔的臉吹嬰兒食品。

  史達琳不知道這是否是因為他在地下室跟瘋子待的時間太長的緣故。

  「你怎麼感覺,他逃走之後你感到……毛骨悚然沒有?你覺得他會來找你嗎?」

  「沒有。」

  「為什麼?」

  「他說過他不會的。」

  說也奇怪,這個回答似乎能夠叫他們倆都滿意。

  蛋來了。巴尼和史達琳都餓了,不住嘴地吃了幾分鐘。然後……

  「巴尼,萊克特博士被轉移到孟菲斯之後,我請你把他在牢房裡的畫給我,你把畫都帶給了我。其他的東西呢——書呢?文件呢?醫院裡甚至連他的病歷都沒有。」

  「出了那麼大的事,」巴尼停了停,在手掌上磕著鹽瓶,「醫院鬧了個天翻地覆,你知道。我給解雇了,好多人都給解雇了。東西都散失了,說不清到——」

  「對不起,」她說,「你說了些什麼我沒有聽見,這兒太鬧。我昨天晚上發現n兩年前在紐約的一次私人拍賣會上出現了萊克特博士加了注而且簽了名的那本大仲馬的《烹飪詞典》。一個私人收藏家以16000美元買下了。賣出者的產權證明署名卡裡·弗勞克斯。你認識卡裡·弗勞克斯嗎,巴尼?我希望你認識,因為你給你目前工作的醫院的申請書上的筆跡就是他的,但簽的名字卻是『巴尼』。你納稅回單上的簽字也是他的筆跡。對不起,我沒有聽見你剛才說的話。你願意再說一遍嗎?你從那本書得到了什麼,巴尼?」

  「1萬美元左右。」巴尼直盯著她說。

  史達琳點點頭。「收條上是10500美元。萊克特博士逃走之後《閒話報》採訪過你,你得到多少錢?」

  「15000。」

  「真不錯。這對你很好。你對那些人說的那些廢話是編造的嗎?」

  「我相信萊克特博士是不會在意的。我要是不浪費點他們的時間他反倒會失望的。」

  「他襲擊護士時你還沒有到州立巴爾的摩醫院嗎?」

  「沒有。」

  「他的肩頭被拉脫了臼。」

  「我聽說是這樣。」

  「拍了X光片嗎?」

  「很可能拍過。」

  「我要這張X光片。」

  「晤——」

  「我發現萊克特的手稿分成兩類。一類是在入獄以前寫的,用的是墨水;一類是在瘋人院寫的,用的是碳筆或氈頭筆。碳筆寫的要值錢得多。不過,我估計你知道這些。我認為那些東西全在你手上,巴尼,你是打算做筆跡生意,把它們在許多年裡分散賣出。」

  巴尼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我覺得你在等待他成為熱門話題。你想得到什麼,巴尼?」

  「我想在死去之前看到世界上所有的弗美爾①的作品。」

  ①弗美爾(1632—1675),荷蘭風俗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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