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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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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梅森過日子的房間很安靜,但有它自己輕柔的脈動,那是給梅森送氣的呼吸器的哩哩聲和「歎息」聲。屋子很黑,只有巨大的魚缸亮得耀眼。缸裡有一條外國海鱔轉來轉去,畫著永遠畫不完的8字,投下的影子像一條黑帶在屋子裡晃動。 梅森編成辮子的頭髮像鱗甲一樣搭在呼吸器殼上,遮住了胸口。床的一頭抬了起來,一組管子吊在他臉面前,像牧神的排蕭。 梅森的長舌頭從牙齒後面伸出,在最後的管子上卷了卷,隨著呼吸器下一次的呼吸吹了一下。 牆上話筒裡的聲音立即回答:「什麼事,先生?」 「要《閒話報》。」話裡的唇音發不出來,但聲音深沉洪亮,是廣播裡的那種。 「第一頁是……」 「不用你讀,用反射器投射。」構森的話裡沒有唇音。 一個架高了的監視器的大屏幕哢哢地響了。《閒話報》的紅色報頭出現,藍綠色的熒光轉成了粉紅色。 「死亡天使克拉麗絲·史達琳,中央情報局的殺人機器。」梅森經過三次呼吸器緩慢的送氣念道。他可以放大插圖畫面。 他只有一隻手伸在被單外面。那手動了、起來;像一隻灰白色的蜘蛛蟹一樣爬著。主要靠手指頭的動作,而不靠那消瘦的胳臂的力氣。梅森不大能轉動腦袋去看,只靠拇指、無名指和小指推著食指和中指像觸角一樣前進。那手找到了遙控器,靠了它他可以伸縮鏡頭和翻頁。 梅森讀得很慢。他唯一的眼睛上的護目鏡每分鐘發出兩次輕微的噝噝聲,把潮氣噴到他沒有眼險的眼球上,常常使鏡頭模糊。他花了20分鐘讀完了主要文章和側欄文章。 「放上X光片。」他讀完後說。 巨大的X光片要在監視器上清楚顯示必須有光台①。一會兒之後出現了一隻人的手,顯然受到過傷害。又一個鏡頭,展示出那手和整個胳臂。附在X光上的箭頭指出手肘與肩頭之間的肱骨上有一個陳舊性裂口。 ①一種桌面由透光材料製成,下設光源的特殊用途的桌子。 梅森看著那鏡頭,一連經過了幾次呼吸。「把信投射上來。」他終於說。 屏幕上出現了精美的印刷體字,經過放大,顯得怪誕。 親愛的克拉麗絲,梅森讀道,我滿懷熱情地注視著你所受到的羞辱和公開的作踐……那聲音的節奏刺激起了梅森對往昔的回憶,那回憶繚繞著他、繚繞著他的床和房間,撕開了他無法講述的夢的瘡疤,驅使他的心跳超過了呼吸的速度。呼吸器意識到他的激動,加快了給他肺葉輸氣的速度。 他以他那痛苦的速度在開動著的機器上讀完了信,像在馬背上讀著。他閉不上眼睛,但是讀完之後他的注意力離開了眼睛後面,想了一會兒,這時呼吸器緩慢下來。然後他吹了吹管子。 「在,先生。」 「聯繫國會議員費爾默。給我耳機,把揚聲話筒打開。」 「克拉麗絲·史達琳。」他在下一次機器容許他說話時說,說那名字時爆破音有問題,他卻應付得很好,把所有的音都發了出來。他在等候電話時打了一會兒磕睡。海繕的影子在他的被單上、臉上和盤起的頭髮上爬動。 第七章 華盛頓和哥倫比亞特區的聯邦調查局辦事處大樓叫做鷹師,因為此處南北戰爭時的醫院旁邊聚集過一大群兀鷹。 今天在這兒聚集的人是藥物管理局、煙酒火器局和聯邦調查局的中層管理人員,是來討論克拉麗絲·史達琳的命運的。 史達琳一個人站在她上司辦公室裡的厚絨地毯上。她能聽見自己腦袋上繃帶下的脈搏怦怦跳動,在脈搏之外她也聽見了隔壁會議室毛玻璃門後悶沉沉的談話聲。聯邦調查局碩大的局徽和玻璃上的金字格言「忠誠、勇敢、廉潔」顯得燦爛輝煌。局徽後面的聲音帶著情緒時起時伏。別的話她聽不清,卻聽得出自己的名字。 大樓俯瞅著一汪潭水,那水裡可以划船,可以通向麥克奈爾要塞。被控刺殺林肯的暗殺集團就是在那兒被絞死的。 史選琳的腦子裡閃過她見過的照片,碼麗·薩拉特從她自己的棺材邊經過,上了麥克奈爾要塞的絞架,戴上了頭套,在活動翻板上站住了。她的裙擺被拴在腿上,以免在發出轟隆聲往黑暗裡墜落時出現不雅的場面。 史達琳聽見隔壁的人們站起身子、椅子擦著地板的聲音。現在他們魚貫而入,進了這間辦公室。有些面孔她是熟悉的。天呀,努南來了!那是整個調查部門的一號人物,獨裁者。 還有她的仇家,從司法部門來的保羅·克倫德勒。長脖子、兩個圓耳朵高高伸在腦袋上,像土狼一樣。克倫德勒是個野心家,是督察長身旁的後臺人物。自從7年前她先於克倫德勒擊斃了系列殺人犯野牛比爾,辦成了那樁有名的案子之後,他一有機會就往她的人事檔案裡滴毒汁,還對職業考評委員會的耳朵說了許多悄悄話。這些人一個都沒有跟她一起上過火線,一起使用過拘票,一起經歷過槍林彈雨,一起從頭髮裡梳掉過玻璃碴子。 這些人誰都沒有看她,後來又都突然望著她,好像一大群人羞怯怯地走著路;突然都轉身望著身邊的瘸子。 「坐下,史達琳特工。」她的上司克林特·皮爾索爾揉著自己粗大的手腕,好像被手錶擦傷了手。 他避開她的目光,只對面向窗戶的一張圈手椅做了個手勢。質詢會上的這個座位可不是個光彩的地方。 7個人一直站著,在明亮的窗戶前呈現黑色的剪影輪廓。此刻史達琳看不見他們的面孔,可是在光亮下卻能看見他們的腿和腳。5個人穿的是系帶子的厚底便鞋,就是攀上了華盛頓高位的農村滑頭們常穿的那種。有一雙是湯姆·麥克安翼狀鑲頭皮鞋,配上可發姆革的鞋底。七雙鞋中有幾雙是福祿盛翼狀鑲頭皮鞋。空氣裡有一種穿熱了的皮鞋的鞋油味。 「萬一這裡有你不認識的人,史達琳特工,這是局長助理努南,我相信你知道他是什麼人。這是藥物管理局的約翰·埃爾德雷奇,煙酒火器局的鮑勃·斯尼德;市長助理本尼·霍爾庫姆;我們的職業責任檢察員拉金·溫賴特,」皮爾索爾說,「保羅·克倫德勒——你當然認識——是從司法部督察長辦公室以非官方身份來的。保羅來參加我們的會議是對我們的一番好意,是來幫助我們克服困難的。他在場,可是他也不在場,你要是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史達琳明白系統裡有句話的意思。聯邦檢察員是在戰爭結束之後到戰場上來對傷員補刺刀的。 幾個腦袋的黑輪廓點了點,打了招呼。男人們伸長了脖子端詳了一下這個他們來為之開會的女人。好一會兒工夫沒有人說話。 鮑勃·斯尼德打破了沉默。史達琳記得他是煙酒火器局的編造專家,威科市大衛教派的災難發生後,就是由他去圓場子的。他是克倫德勒的哥兒們,據說也是個向上爬的角色。 「史達琳特工,你已經看見了報紙和電視上的報道,大家普遍認為是你殺死了伊芙爾達·德拉姆戈。你在一定程度上被看做了魔鬼。」 史達琳沒有回答。 「史達琳特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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