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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我瞭解。法院的公文隨後就到,不過情況緊急,我們只好先打電話向你請教,實在沒有時間再耽擱了。醫生,在這個節骨眼上,有沒有法院的公文,其實已經不重要了。拉培裡耶醫生,婦女同胞的生命正受到嚴重的威脅。她們慘遭殺害,連死後都不能留個全屍。兇手行兇的手法非常殘忍,他會肢解被害人的屍體。我們認為他對女人充滿恨意,而且非常狡詐,他殺人是有預謀的。我們認為他很快又會進行他的殺人計劃。」說到這裡,我咽了一口口水,因為恐懼而口幹。「我們懷疑裡歐·弗提耶可能涉案,因此希望能借重你的專業判斷,好做為我們辦案的重要參考依據。依你對裡歐·弗提耶的瞭解,他是否具有這種傾向?有關他的資料記錄,文書作業正在整理當中,可是如果你還記得這個病人的話,你現在就可以提供我們第一手的訊息,搞不好因為這樣就救了一條人命。」

  我又裹了一條毯子在身上。我不能讓她從聲音中聽出我在害怕。

  「我實在沒辦法……」

  我身上的毯子滑落下去。

  「拉培裡耶醫生,我有一個小孩。你呢?」我故意激她。

  「什麼?」她果然有了反應。

  「茜兒·托提爾才16歲,他競活活把她打死,還將她分屍,然後丟在垃圾堆裡。」

  「天啊!」

  我雖然從來沒有見過拉培裡耶醫生,可是聽她講話的樣子,我卻可以想像得到她是怎樣的一個人:中年婦女,臉上深深刻著夢想幻滅的痕跡。她雖然還在這個制度底下工作,可是早已失望透頂。社會已經處於瘋狂脫序的邊緣,不幸的事件一再地上演,而這個制度還搞不清楚狀況,更別說是去加以遏止了。有人淪為幫派的受害者,有的青少年兩眼空洞,手腕流著血;有些嬰兒被煙頭燙得滿身是疤;有些胎兒一身血水,浮在馬桶裡面;有些老人孤苦無依,飯沒得吃,大小便也無人料理,只好終日與屎尿為伍,有些女人被打得鼻青臉腫,還得苦苦哀求。她也曾有心要為社會做點事,現在卻只剩下滿腔的無奈。

  她可是宣過誓的。為何而宣?又為誰而誓?她現在正陷於兩難之中,就像當初理想與現實的交戰。我聽到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1988年,法院裁定裡歐·弗提耶必須到這邊接受半年的輔導治療。當時我正是他的主治心理醫生。」

  「你還記不記得他?」

  「記得。」

  我的心跳個不停,等著聽她講。我聽到她喀晤一聲,打開打火機的蓋子,接著又蓋了回去,然後深深吸了一口煙。

  「裡歐·弗提耶拿檯燈打他祖母,於是就到這邊來報到。」她話講得短,很小心在處理這件事。「老婦人一共縫了一百多針,可是並不想控告自己的孫子。半年的期限一到,我建議他繼續留下來接受治療,可是他不願意。」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子,想著該怎麼說比較好。

  「裡歐·弗提耶眼睜睜看著母親死掉,而他祖母卻在一旁坐視不管。此後。他就由祖母帶大,這讓他在內心極端地否定自己,導致日後無法發展出正常的人際關係。

  「裡歐的祖母常會對他嚴加懲罰,可是一旦他在外面闖了禍,反而一味加以袒護。等他到了十幾歲的時候,他的行為舉止已經透露出反常的訊息。他的認知觀念已經嚴重走樣,而且控制欲非常之強。他觀念偏激,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應該的,而一旦行事受挫,他就會展現出他那種過度自戀的性格,進而想辦法發洩他心中的恨意。

  「由於人格不健全,裡歐總是有股想要掌控不可的迫切心理。他對祖母的感情是又愛又恨,他與社會的關係又日漸疏遠,於是就越來越沉溺於自己的幻想世界裡頭。久而久之,他便發展出種種的防衛機能:否定一切,自我壓抑,而且具有濃厚的主觀意識。因此,不管就情緒管理方面,還是就人際關係的處理方面來看,他都是一個非常不成熟的人。」

  「照你看來,他是否會做出我剛才描述過的行為?」想不到我的語氣竟然是這麼平靜,其實我的內心正翻騰起伏不已,一想到女兒的處境,我簡直嚇得魂不附體。

  「在治療他的那段時間裡面,我發現他的幻想已經是根深蒂固,而且是極其負面。他甚至有性暴力的傾向。」

  她停了下來,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依我看,他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你知不知道他現在住在哪裡?」

  「自從他離開醫院以後,我就再也沒跟他聯絡過。」

  正當道別之際,我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裡歐的母親是怎麼死的?」

  「墮胎不成,死在密醫的手上。」

  掛了電話以後,我的腦袋就跟跑馬燈似的,轉個不停。我手上有一個人名。裡歐·弗提耶跟葛麗絲一起工作,他可以在教堂裡面自由進出,他還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可是那又怎樣?

  忽然,外頭響起一聲輕雷,屋裡亮起一道紫光。我推開落地窗,往外頭望去。天上烏雲密佈,天色整個暗了下來。風向也改變了,空氣中的濕度越來越濃,隨時就要下起雨來。外頭的柏樹被風吹得前搖後擺,地上的落葉也跟著旋舞了起來。

  我忽然想起以前辦過的一件案子。聶莉·亞當斯,五歲,失蹤。我是看新聞得知這個消息的。新聞報道她失蹤的那一天,也曾經下了場大雷雨。那天晚上,我安躺在床上,心裡頭卻想著她的事。外頭雷雨大作,而她是不是一個人在外,心裡感到無比的恐懼?六個禮拜過後,我驗明瞭她的身分,而她卻只剩下一顆頭顱和幾根肋骨。

  求求你,凱蒂!求求你趕快回來!

  別再胡思亂想了!打電話給萊恩。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閃電劈了下來,牆上又亮起了於陣閃光。我趕緊把門關上,栓上門日,走到一盞燈前面。我開了燈,可是燈竟然不亮。布蘭納,你忘了定時開關,時間是定在八點,現在還太早。

  我把手伸到沙發後面,然後撥了開關的按鈕,結果燈還是沒亮。於是我就沿著牆摸索前進,拐過牆角,然後進了廚房。廚房的燈也沒反應。我開始起了疑心,步履蹣跚地走過了大廳,進了臥房。牆上的時鐘沒有亮光,根本就沒有電。我呆立了一會,腦袋在想著這是怎麼一回事。是閃電的關係?還是電線被吹倒的樹枝壓斷?

  屋子靜得有點詭異。我閉上眼睛聆聽。少了電器運轉,整個空間卻雜音四集。我聽到外頭的風雨聲,又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接著,我突然聽到輕輕的喀喀一聲。門關上了?是博蒂?在哪?另一間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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