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遺囑 | 上頁 下頁
六九


  「因為他想離開那個醫院。你怪他?」

  瓦爾德看病的診所在格蘭德營,離這兒有四個小時的路程。沒有一個有錢人是願意在科倫巴的醫院看病的。

  「他怎麼樣?」

  「我覺得他沒事。」

  「和他呆在一起」

  「我不再為你幹活了,瓦爾德先生。」

  「是的!但船的事情還沒有了結。」

  「我無法使它起死回生,再說船也不是我沉的,是暴風雨。你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看好奧裡列先生。」

  「他需要錢、你能幫他電匯一些嗎?」

  「也許行。」

  「他還需要一本護照。他把什麼都丟了。」

  「你只管看著他,其餘的事由我來操辦。」

  夜裡,高燒又悄悄地復發,把熟睡中的內特燒得滾燙滾燙的!它還在慢慢地積蓄著勢頭,等待著一場大的爆發:其先兆是眉頭間出現了一排小汗珠,然後墊在枕頭上的頭髮也濕了;汗不停地往外冒,越來越熱,隨時會如注似的淌下來。他全身打起冷戰,似因為過於疲乏,再加上大量的藥物作用,他並沒有醒來。他眼睛後面的壓力越來越大,等他睜開眼睛時他禁不住想大叫;高燒還耗盡了他嘴巴裡的唾液,

  內特終於呻吟起來。他感到太陽穴像被風鑽鑽了似的脹痛。他睜開眼睛後的感覺是死亡近在眼前。他渾身都浸在汗水裡,臉上熱得燙手,膝蓋和肘部疼得變了形。

  「雅維,」他低聲喊道,「雅維!」

  雅維打開了隔在他們當中的那盞檯燈,不料,內特呻吟得更厲害了。

  「把它關掉。」他說。雅維跑進衛生間,打開一盞光線不直接照進房間的燈、他事先已買了瓶裝水、冰塊、阿司匹林、無需處方的止痛藥和體溫表以應付這場磨難。他認為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一個小時過去了。雅維是數著每一分鐘度過的:體溫升到了39度,寒顫一陣緊似一陣,劇烈搖晃的小床在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等內特一停止顫抖,雅維趕緊把藥塞進他的嘴裡,用水沖下去。他用毛巾敷在內特的臉上,內特一聲不吭地承受著,他咬緊牙關,硬沒叫一聲疼。他決心要在這間相比之下夠奢侈的旅館房間裡挺過去,每次想叫喚時,他就想起醫院裡開裂的牆和惡臭。

  淩晨4點。體溫升到39.5度,內特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他蜷縮起的膝蓋幾乎碰觸到了下巴,雙手環抱著小腿。他把身子蜷得緊緊的、沒多久,寒顫又一次襲來,蜷攏的身體抖得散了架。最後一次測出的體溫是40.5度,雅維知道他的朋友會陷入休克。他終於驚慌起來,並不是體溫讓他害怕。而是他看到汗水順著床單往地板上滴落。他的朋友夠受罪的:醫院裡有更好的藥。

  他在二樓找來一個門衛。兩人一起把內特拖進電梯,再經過空蕩蕩的門廳上了雅維的卡車,他在6點鐘時給瓦爾德打了電話把他從睡夢中吵醒了。

  瓦爾德把雅維罵了一通後答應了打電話找醫生。

  治療方案是從醫生的床頭通過電話傳過來的。輸液袋裡注入各種好的藥品,把針頭戳進他的手臂,再找一間好一點的病房。但所有的病房都住滿了。於是只得把他放在男病房外面的門廳裡,緊挨著一張他們稱為護士台的亂糟糟的桌子。這樣,他至少不會被撂在那兒沒人管。他們讓雅維回家,他除了等待沒其他事可做。

  上午不知什麼時候,當嘈雜的醫院稍稍趨於平靜後,一個護理工拿了把剪刀走過來,他剪去了內特一身新的運動褲和紅色T恤,給他換上了另一件黃顏色的病袍。在這個過程中,內特赤身裸體在床上躺了整整有五分鐘。任何一個從旁邊經過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沒人注意他,內特自然也不在乎,床單也換了,因為它都濕透了。剪下來的衣服被棄之一旁,內特又沒有了衣服。

  要是他顫抖得過於厲害或呻吟不止,附近的醫生和護士或哪個護理工就會讓輸液滴得快些了。等他大聲打起呼嚕時,他們就把輸液調慢些。

  一個死了的癌症患者騰出了一張空床位,內特被推進了離他最近的一間病房,躺在了一個剛失去一隻腳的工人和一個即將死於腎衰竭的男人的當中。那個醫生每天來看他兩次,高燒一直在39度和40度之間徘徊。瓦爾德晚些時候來看他,想和他聊聊,但內特仍然昏睡著,他把白天發生的事告訴了斯塔福德,對方聽了很不高興

  「醫生說這是正常的。」瓦爾德在過道裡對著手機說,「奧裡列先生會好起來的。」

  「別讓他死,瓦爾德。」喬希在美國怒衝衝地說。

  錢已經匯出了,他們正在幫他辦護照。

  輸液袋又滴空,但沒人留意!過了幾個小時,藥性開始減退,半夜,當外面一片漆黑,其他病床上也毫無動靜時,內特終於掙脫了昏睡的羅網,顯出生命的跡象。他看不清同室裡的病友。門開著,過道裡有一片昏暗的燈光。沒有聲音。也沒有腳步。

  他觸摸到身上的病袍——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他意識到下面什麼也沒穿。他揉揉腫脹的眼睛,想挺直痙攣的雙腿。額頭很燙,他感到口渴,也不記得最後一頓飯是什麼時候吃的。他不敢動,怕會驚醒身邊的那些病人,應該很快有護士來的。

  床單也是濕的。因此當寒顫又發作時,他沒法使自己暖和起來。他身子不停地打顫,只好用手去搓揉大腿和手臂,咬緊牙根。

  等寒顫過去後,他又試著小睡了片刻,挨著度過漫漫的黑夜。但半夜,他又燒了起來,頭像裂開似的疼。於是他開始叫喊。他用枕頭放在頭上,拼命地擠壓。

  黑暗裡有個影子晃進病房,在一張張病床中間移動,最後停在了內特的床邊、她看著他在床單下劇烈地扭動著肢體,透過枕頭傳出低低的呻吟聲,她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臂膀上。

  「內特。」她低聲喊道。

  在正常清形下他會嚇一跳的。然而,他近來老是產生幻覺。

  他把枕頭移到胸口上,目光盯著那個人影。

  「我是雷切爾。」她輕聲說

  「雷切爾?」他的呼吸變粗了。他想坐起來,又用手去掰開眼皮,「雷切爾。」

  「是我,內特。上帝派我來守護你。」

  他的手向她臉上伸去,妙握住他的手,把嘴貼在他的掌心:「你不會死的,內特,」她說,「上帝為你安排好了將來。」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他漫漫地調整了視距,能看見她了。

  「是你。」他說。會不會又是夢?

  他重新躺平身體,把頭枕在枕頭上,伸張開不再痙攣的肌肉和關節。他閉上眼睛,但仍握著她的手。眼睛後面的脹痛消退了,額頭和臉頰也不那麼燙手了。高燒耗盡了他的體力,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並不是藥物起的作用,純粹是因精力耗盡而造成的。

  他夢見了天使——身穿自袍的年輕女子在雲裡飄浮,守護著他。她們吟唱的讚美詩。內特雖未聽過,但並不覺得陌生。

  第二天中午,內特帶著醫囑由雅維和瓦爾德陪著離開了醫院。已經沒有高燒的跡象了,疹子也消退了,只是肌肉和關節還有點酸痛。他堅持要出院,醫生答應得也很爽快,他巴不得儘早甩掉這個病人。

  他們先來到一家飯店,內特吃了一大碗米飯和一盆煮土豆,但沒敢吃牛排和豬肉。雅維就沒有這個顧忌了。艱辛的旅程使他們至今仍是肌腸轆轆。瓦爾德一杯咖啡一支煙,在看他們吃。

  沒人看見雷切爾進出醫院。內特悄悄地把這個秘密告訴了雅維。雅維向護士和女護理工做了打聽。午飯後,雅維離開他們去城裡找她。他到河邊詢問了販牛船上的水手。她沒有搭他們的船。捕魚的也沒有見過她;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有個來自潘特納爾的白種女人來到了科倫巴。

  一個人在瓦爾德辦公室的時候,內特撥了斯塔福德事務所的電話,他對這個號碼已經有些陌生了。他們把喬希從會議室裡叫了出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