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失控的陪審團 | 上頁 下頁
一三


  部分由於心情迫切而又閑得無聊,部分由於有一種總會有人在那兒等著的預感,尼可拉斯·伊斯特爾於上午8點半鐘,通過沒有上鎖的法院大樓後門,走上很少有人使用的後樓梯,偷偷溜進了法庭後面那個狹窄的走廊。由於縣裡的機關大多在8點鐘開門,這時已經可以聽到從下面一樓傳來的腳步聲和講話聲。但二樓卻很安靜。他從門縫朝法庭裡面窺視,發現裡面空無人影。不過公文皮包已經散亂地放在桌上,律師們或許就在後面煮咖啡的機器附近,說著笑話,等待投入戰鬥。

  這個地方他了如指掌。3個星期前,就在收到要他履行陪審員義務的那張寶貴通知的第二天,他曾經來此偵察過地形。當時法庭正好空著沒有開庭,周圍所有的通道和空間,包括狹小的法官私人辦公室,裡面放著攤滿過期雜誌和當天報紙的舊桌子,供律師們坐在旁邊吹牛的咖啡室,擱著幾把折疊椅,一個窗子也沒有的臨時證人室,關著雙手銬在一起等著接受嚴懲的兇犯拘留室,當然還有那個陪審員休息室,全都被他仔仔細細地踏勘過一番。

  今天早晨,他的預感是正確的。她叫露·戴爾,是個60歲的矮胖女人,下身穿一條滌綸褲,腳上登一雙舊的運動鞋,幾縷灰白的頭髮搭拉在眼睛上。她正坐在走廊上,背靠陪審員室的門,讀著一本破破爛爛的言情小說,等著有人踏進她的領土。她一見尼可拉斯立刻跳了起來,同時從屁股底下抽出一張紙招呼道:「早上好,我能為你效勞嗎?」她笑容可掬,眼睛裡閃爍著調皮的光芒。

  「我是尼可拉斯·伊斯特爾。」他說,一邊握住她伸過來的手。她緊緊地捏著,猛烈地搖了幾下,在名單上找到了他的大名後,又笑得更歡地說:「歡迎你來到陪審員室。頭一回當陪審員?」

  「是的」

  「進去吧,」她說,一邊幾乎是使勁地把他推進陪審員室,「那邊有咖啡和糖納子,」她拉著他的手臂,指著一個角落說,「這都是我自己做的!」她拎起一籃黑油油的松餅,自豪地說,「頭一天我總是要做些松餅帶來,我把這叫作陪審員松餅。這差不多已成了習慣啦。嘗一個吧。」

  桌子上有幾隻盤子裡面齊齊整整地放著各種各樣的糖納子,兩把咖啡壺裝得滿滿的,正在向外冒著熱氣,旁邊是杯盤、叉匙、白糖、奶油和幾種糖精。桌子中央放著的就是她做的陪審員松餅。尼可拉斯別無選擇,只好遵命拿了一塊。

  「做松餅我已經做了18年啦。」她說,「原來還加點兒葡萄乾,可後來就不得不放棄了。」她望著他直翻眼睛,似乎再說下去話就難聽了。

  「那是為什麼?」他像盡一種義務似的問道。

  「不想讓人家說閒話唄。有時候法庭上講的每一句話,這裡都聽得見呢。你懂我的意思嗎?」

  「懂。」

  「要咖啡嗎?」

  「我自己來。」

  「那好。」她轉身指著長桌中央一堆文件說,「那兒有一大堆哈金法官下達的指示。他讓每個陪審員拿一份,仔仔細細地讀一遍,然後在底下簽上名。等會兒我來收。」

  「謝謝。」

  「我就在外面走廊上靠門呆著。有什麼事,你就叫一聲。就這麼點兒屁事,他們還要派個草包副手來幫我的忙呢,多半是個專打飛靶的鄉巴佬。不過,話又說回來啦,這個案子大概是咱們審過的最大的一起案子。我是說,最大的民事案子。咱們審過的刑事案子有多大,你恐怕想也想不出。」她抓住門把手,把門拉開,「我就呆在外面。親愛的,有事你就叫我。」

  門關上了,尼可拉斯定睛望著手上的松餅,慢慢地咬了一小口。把它丟在垃圾簍子裡,用塑料杯子倒了一杯清咖啡。一定得讓這種塑料杯子滾蛋。他們如果打算讓他在這兒安營紮寨長達五六個星期之久,那他們就必須提供真正的咖啡杯。而且,縣裡既然有足夠的財力為陪審員供應挺不錯的糖納子,那他們肯定也能供應硬面包圈和羊角麵包。這兒沒有脫去咖啡因的咖啡。他在筆記本上記下了這一點,而且也沒有泡茶的開水。要是他這批新朋友當中有人不喝咖啡,那該怎麼辦?供應的午飯最好豐盛一點。在今後的五六個星期當中,總不能叫他頓頓都吃金槍魚色拉嘛。

  放在房間中央的這張桌子周圍,整整齊齊地排著12張座椅,3周以前他來勘測地形時看到的那厚厚一層灰塵已經抹去,房間裡清清爽爽,隨時可以使用。一面牆上掛著一塊大黑板,旁邊放著粉筆和黑板擦。對面牆上有三個落地窗,俯視著法院大樓的草坪。

  儘管秋天光臨人間已1個多月,草坪依然綠油油地充滿生機。尼可拉斯站在窗邊,俯視著下面人行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哈金法官發出的最新指示,列出了一些要做的事,和許多不准做的事。組織起來,選舉一個頭兒。如果選不出,請通知法官,他將愉快地指定一位。時時刻刻都請佩帶紅白二色的陪審員徽章,露·戴爾將負責分發給諸位。請隨身帶些材料供閒空時閱讀。若需要什麼,請立即提出。在接到法官的相關指示前,請勿與其他陪審員討論本案。切勿與任何人討論本案。未經批准不得擅自離開法庭。未經批准不得使用電話。午餐將送至陪審員室供君享用。每日的菜單于上午9時開庭前提供。若有人以任何方式與你或你認識的任何人就你在本案中的作用進行接觸,請立即向法庭報告。若聽到或看到或注意到與你在本案中承擔之陪審員職務可能有關或可能無關之任何可疑現象。請立即通知法庭。

  最後這兩條指示實在有點兒稀奇古怪。但尼可位斯瞭解東德州一件煙草案件的詳情細節,當時開庭才剛剛一星期,便發現有神秘人物在那座小鎮上鬼鬼祟祟地活動,用巨額金錢收買陪審員親屬,於是剛開始不久的審訊立即告吹。警方還沒有來得及動手,那幾個神秘人物早已溜之大吉,因而以後一直沒有弄清他們是為原告還是被告效力。不過雙方都向對方提出了激烈的指控,但頭腦比較冷靜的人都認為,那是煙草公司幹的活,陪審團似乎也持同樣的看法,而且當法庭宣佈審判無效時,被告一方真是興高采烈。

  尼可拉斯儘管無法證明,但他確信:躲在幕後操縱那次賄賂活動的就是這個蘭金·費奇。而且他還相信費奇馬上就會動手,在他的這批新朋友身上動點腦筋做點手腳。

  他在列滿了法官指示的文件下方簽上名,把它擱在桌子上。走廊上傳來講話的聲音,那是露·戴爾在歡迎另一位陪審員。隨即聽見砰的一聲。陪審員室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霍爾曼·格裡姆斯先生一邊用手杖探路,一邊跨了進來。他的太太緊緊地跟在他身後,她並沒有攙他扶他,而只是觀察這個房間,同時低聲向他描述室內的情況。

  「長方形,25x15英尺。你前後為長,左右為寬。中間是一張縱向放置的長桌桌子,周圍是座椅,最近的一張座椅離你有8英尺。」他站住腳跟一動也不動地聽她描述,只有頭在隨著她所說的方向轉動。露·戴爾雙手貼著臀部,站在格裡姆斯太太身後,心急火燎地直想趕快讓這位盲人嘗到她的松餅。

  尼可拉斯向前走了幾步,作了自我介紹。他抓住霍爾曼伸過來的手,兩人寒暄了一番。他招呼過格裡姆斯太太之後,便把霍爾曼領到食品和咖啡前為他倒了一杯咖啡,替他加了糖和奶,並且向他介紹了糖納子和松餅。對於露·戴爾,是一次先發制人的突然襲擊,她還在門口轉悠呢!不過,霍爾曼並不餓。

  「我親愛的叔叔也是一位盲人。」尼可拉斯對三位聽眾說,「如果在審訊期間,你能讓我照料的話,我將認為是一種榮幸。」

  「我完全可以處理自己的事務。」霍爾曼有點兒氣憤地說道。但他的太太卻露出了熱情的笑容,朝尼可拉斯擠擠眼睛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能照料自己,」尼可拉斯說道,「不過有很多瑣碎的小事,我還是可以幫點兒忙的。」

  「謝謝。」他想了幾秒鐘,然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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