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貧民律師 | 上頁 下頁
四五


  「是的。」

  我謝了他,轉身發現一名穿制服的大塊頭保安。他像電影中的街頭巡警一樣,右手的警棍不斷敲打左手掌心。「你在幹什麼?」他厲聲道。

  「找個人,」我說,「把警棍拿開。」

  「拉皮條是犯法的。」

  「你聾了嗎?我在找人,不是拉皮條。」我從他面前走過,向停車場走去。

  「我們接到投訴,」他在我身後說,「你得離開。」

  「我這就走。」

  在不遠處的一家連鎖店裡喝杯啤酒,吃了塊玉米餅當晚餐。在郊區的飯館裡吃飯使我覺得更安全。這家飯館供應麵包和牛排,是一家全國連鎖店。它在新興的小鎮中開有分店,因而著實賺了不少錢。就餐者主要是在政府機關工作的年輕公務員,下班之前在此小聚,一邊喝著生啤酒,觀看體育比賽,一邊談論著國家大事。

  獨處是對生活的一種調節,暫時把妻子和朋友都拋在腦後。在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埋頭苦幹了七年,也無暇顧及友誼和婚姻,沒想到到了三十二歲還得重過單身生活。當我觀看著電視比賽,打量著周圍的女人時,我不禁問自己,難道還要回到酒吧和俱樂部尋找安慰嗎?應該有別的地方可去、別的方法可循。

  我感到沮喪,離開了飯館。

  我慢慢開車回城,不急於回到寓所。我的名單在租房者名錄上,存放在某個地方的電腦中,我想警察不費多大力氣就能找到我住的閣樓。如果他們想逮捕我,肯定會夜裡來。他們喜歡半夜敲我的門,使我驚慌失措;搜身的時候他們會趁機修理我一下,給我戴上手銬,推我出門,乘電梯下樓時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塞進警車的後座,最後把我押送到市監獄。我將是那天夜裡唯一被捕的有體面職業的白人。他們肯定會把我投進臨時牢房中,同監犯中什麼樣的殺人犯都有;他們會讓我在裡面自生自滅。

  我不管做什麼,都隨身帶著兩樣東西。一樣是手機,我一旦被捕就用它通知莫迪凱;另一樣是一遝鈔票——有兩萬之多——用來充當保釋金,這筆錢能助我逃脫牢獄之災。

  在離我的住處兩個街區以外的地方,我把車停下,仔細觀察每一輛空車,看是否藏有可疑的面孔。我就這樣小心謹慎地走進閣樓,沒人來打擾我。

  我的客廳中添置了兩張帆布椅和一隻塑料儲物箱,這只箱子我平時也用作咖啡桌或腳凳。電視機放在另一隻與之配對的儲物箱上。我喜歡房間裡家具少少的,多給自己一點空問。沒人會看到我是怎樣生活的。

  從電話留言中得知母親曾打過電話來,她和父親正為我擔心,要來看我。他們已和我哥哥沃納談過我的事,他可能也要來看我。我幾乎可以想見到他們談論我的新生活的情形,肯定會有人來勸我。

  為朗蒂舉行的示威集會成了十一點的頭條新聞。電視上反復播放停在市政大樓臺階上的五副黑棺材的特寫鏡頭,以及隨後的遊行。莫迪凱對人群發表演講的場景也被攝入鏡頭。參加遊行的人數之多超出我的想像,從電視上看大約有五千人。市長對遊行未置一詞。

  我關掉電視,給克萊爾打電話。四天來我們沒通過話,我想我該顯示點兒騎士風度,還是由我來首先打破僵局吧。嚴格說來我們還是夫妻。一周後一起吃頓飯還是不錯的。

  鈴聲響到第三聲時,一個陌生的聲音不情願地問道:「喂。」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一刹那之間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現在是星期四晚上十一點半,克萊爾房中竟然有一個男人,我搬出一週末到。我幾乎想掛斷電話,但還是打起精神,說:「請克萊爾聽電話。」

  「你是誰?」他生硬地問。

  「邁克爾,她丈夫。」

  「她正在淋浴。」他說,好像松了一口氣。

  「告訴她我給她打過電話。」說完我飛快地掛斷電話。

  我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一直到深夜,然後穿上衣服出門走走。外面很冷。當一樁婚姻破裂時,你就會胡思亂想。究竟是因為志趣不投呢,還是真實原因要複雜得多?難道我事先沒瞧出一點端倪?他究竟是個偶然的一夜過客呢,還是他們早就有來往?他是個有家室的一時頭腦發熱的醫生呢,還是個能彌補我給她帶來的空虛,年輕的精力旺盛的醫學院學生呢?

  我一直對自己說,這算不了什麼。我們不是因為不忠於對方才決定離婚。現在考慮她有沒有胡來為時已晚。

  我們的緣分盡了,再明白不過了,不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我不會再原諒她。她已成為過去。我決定放棄她,忘了她。如果我有權追逐女人,那麼她享有同樣的權利。

  對,就這麼定了。

  淩晨兩點,我不知不覺來到了杜邦廣場。我不理同性戀者發出的口哨聲,走過無家可歸者的身旁,他們蜷縮在破被子裡,睡在長凳上。這很危險,但我絲毫不在意。

  幾個小時後,我買了一盒十二隻裝的油炸餅圈,外帶兩大杯咖啡和一份報紙。露比如約等在門前,凍得直打顫。她的眼睛更紅了,笑容也有點僵硬。

  我們的談話地點在辦公室中前面的一張辦公桌上,上面堆放文件最少。我把桌面清理了一下,招待她喝咖啡吃餅圈。她不喜歡巧克力夾心的,而偏好那種水果夾心的。

  「你看報嗎?」我打開報紙時間她。

  「不看。」

  「你認識字嗎?」

  「不多。」

  於是我讀給她聽。我從第一版開始,主要是因為上面登著一幅巨照,照片上的五副棺材看上去好像漂浮在人海中。報道配以大字標題,登在報紙的中問。我把全文一字不漏地讀給她聽,她很用心地聽著。她也聽說了有關伯頓一家凍死街頭的傳聞;她對細節很感興趣。

  「我會這樣死去嗎?」她問道。

  「不會,除非你車中裝有引擎,打開空調取暖。」

  「我希望有空調。」

  「你會因暴露在外而死。」

  「什麼意思?」

  「凍死。」

  她用餐巾紙擦擦嘴,小口喝著咖啡。奧塔裡歐一家喪命的那天夜裡氣溫是華氏十一度。露比究竟是如何活下來的呢?

  「天氣最冷的時候,你去哪兒呢?」我問。

  「哪兒都不去。」

  「你呆在車裡嗎?」

  「是。」

  「你怎樣禦寒呢?」

  「我用許多毯子裹住身子。」

  「你從沒去過避難所?」

  「從沒去過。」

  「你願意去避難所嗎?如果你願意,就能見到特倫斯。」

  她側過頭來,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再說一遍。」她說。

  「你想見特倫斯,對不對?」

  「對。」

  「那麼你必須戒毒,對不對?」

  「對。」

  「要戒毒,你得在戒毒中心呆一段時問。你願意嗎?」

  「讓我想想,」她說,「讓我好好想一想。」

  這僅僅是一小步,但並非無足輕重。

  「我能幫你見到特倫斯,你會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但是你必須戒毒,不再吸毒。」

  「我怎樣才能做到呢?」她問,目光不敢與我相接。她用身子圍住咖啡杯,熱氣冒上她的臉頰。

  「你今天去『內奧米之家』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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