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貧民律師 | 上頁 下頁
二三


  「那我們四個人的收入就更低了,每人每年能拿到二萬就不錯了。甚至會是一萬五,如果公司再一垮,我們也得流落街頭,和我們的客戶沒什麼兩樣了,成了無家可歸的律師了。」

  「這麼說我成了十四街律師事務所的前途和希望了?」

  「這正是我們的意思。我們把你作為正式股東,讓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著急去吧。」

  「我有點動心。」我說,但我也有點害怕。這份工作報酬並不是沒有預料到的,只是這件事實際是向我敞開了一扇門,而我實在是猶豫不決:是進還是退。

  黑豆湯上來了,我們又要了一些啤酒。

  「亞伯拉罕是怎麼個人?」我問道。

  「他是布魯克林人,猶太小夥子,他來到華盛頓是做莫伊納漢參議員的工作人員,在國會山上待了幾年,後來失業流落街頭。這個人絕頂精明,他經常和那些大公司的公益律師合作辦案,他現在正在催促統計局把無家可歸的人數量搞准,也在要求特區的教育系統要保證無家可歸者的孩子能有書讀,他不會為人處事,但他在幕後策劃方面十分擅長。」

  「那索菲亞呢?」

  「她是個職業社會工作者,在法學院夜校聽課長達十一年,無論言行都與律師無異,特別是在和政府工作人員打交道時更是這樣。你一天不止十次地聽她在接電話時說:『我是索菲亞·門多薩,法律代理人。』」

  「她也是秘書嗎?」

  「不,我們沒有什麼秘書。我們自己打字,整理檔案,沖咖啡。」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壓低嗓門,「我們三個人已在一起工作多年了。邁克爾,我們都是老面孔,老一套了,說實在的,我們需要一個新的面孔,新的思路。」

  「工資倒是挺吸引人的。」我說,勉強做出幽默的樣子。

  他也笑了:「我們不是為錢而工作,而是為了我們的靈魂。」

  我的靈魂讓我幾乎一夜未能入睡。我有退出的勇氣嗎?我是否認真考慮過選擇一個收入如此之低的工作呢?這就等於是向數百萬美元說再見。

  我所夢寐以求的東西將成為泡影。

  但是時機是很不錯的,婚姻一結束,如果一切都來個戲劇性變化也是恰逢其時。

  星期二我請了病假。「我可能是患了流感。」我這樣告訴波利。但波利要知道詳細情況,這可能是做秘書的一種職業習慣。發燒,嗓子痛,頭痛?還是兼而有之?不管怎樣,我已不在乎了。一個人在公司工作如果要請假的話最好是病入膏肓才好。她必須填個表送給魯道夫。在他沒打來電話之前我就離開了公寓,一大早晨就在喬治頓到處閒逛。雪融化得很快,最高溫度已達五十華氏度。在華盛頓港我逗留了一個小時,在幾家商店裡品嘗了一些卡普契諾濃咖啡,看著波托馬克河上的槳手在划船。

  十點左右我去參加葬禮。

  教堂前面的人行道已經攔起來了。周圍站著警察,他們的摩托車就停在街上。前面還停著幾輛電視臺的麵包車。

  我開過去時看到一大群人正在聽一個發言人用麥克風講話,不少人還舉著匆忙製作的標語牌,這對電視臺的人來說是方便了不少。我把車停在離這裡三個街區的一條小街上,然後匆忙趕到教堂。為了避免從正面進去,我奔向一個側門,那兒有一個上了年紀的教堂領座員,我問他這個教堂是否有樓廳,他問我是否是記者。

  他把我帶進去,然後指給我一個門。我謝了謝他就從那個門進去了,爬上一段微微顫動的樓梯,終於來到了樓廳,從那裡可以俯視下面美麗的聖所。地毯是紫紅色的,長椅都是深色木椅,窗子玻璃是彩色的,也很乾淨。這個教堂的確不錯,這時我也明白了這裡的教士為什麼不願意把教堂向無家可歸的人開放。

  這裡就我一個人,所以我願意坐在哪兒都可以。我悄悄地走到後門上面的一處地方,從那裡可以看到下面直通佈道壇的中央通道。外面唱詩班開始唱歌,他們站在前面的臺階上。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教堂裡,音樂聲能傳進這空空的教堂。

  音樂停止了,門開了,人群一下子擁了進來。當眾人沖進聖所時,樓廳的地板都有些顫動。唱詩班在佈道壇後面就位。教士把電視臺的人安排在教堂一角,把死者的親屬安排在第一排,把那些積極分子和他們帶來的無家可歸的人安排在中間一排長椅上。莫迪凱緩緩地走了進來,陪他一起進來還有兩個人,但我不認識。這時一個側門打開了,幾個服刑的犯人走了進來,朗蒂的母親和兩個弟弟,手腳都銬著,而且還把他們都連在了一起,由四個武裝警察押解著。他們被安排在中間的第二排,就在朗蒂的外祖母和其他幾位親屬的後面。

  當人們都安定下來之後,風琴聲就響起來了,聲音低沉、哀婉。這時我的下面有一陣騷動,人們都轉過頭來,這時教士就位,叫大家起立。

  幾個戴白手套的領座員推著棺材走了進來,沿著中央通道,一個接著一個,中間的棺材是朗蒂的。嬰兒的棺材很小,不足三英尺長,奧塔裡歐、阿朗佐和丹特的棺材是中等大小的。這景象真是催人淚下,人們開始嗚咽,唱詩班這時也用鼻音哼著曲子。

  領座員把花排放在棺材周圍,我當時還以為他們要把棺材打開呢,所以有點恐懼。我以前從未參加過黑人的葬禮,我也不知道下一步他們會怎麼做,但我卻從報上的剪輯材料中讀到過,有時他們把棺材打開讓親人去親吻死者。那些貪婪的記者早已把攝像機準備好了。

  但是棺材並沒有打開,所以別人都不知道我所知道的那個情景:奧塔裡歐一家人面容都十分平靜。

  我們坐下了,教士讀了一個長長的禱詞。又有一位修女唱了一曲獨唱,然後又是一片沉默。教士開始讀《聖經》,又是一個簡短的祈禱,接下來便是一個為無家可歸的人爭取權利的積極分子,她的發言措詞尖刻,矛頭直指社會和當權者,指責他們竟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斥責國會,特別是共和黨的議員們,也斥責市政府,說它領導不力,還斥責了法庭和官僚機構。但是她把最尖刻的語言還是留給了對上層階級的譴責上,那些人有權有勢,但對窮人的死活根本不關心。她語鋒犀利,思路清晰,情緒激昂,但是,我想作為在葬禮上的發言似乎還缺了點什麼。

  當她發言完畢時,人們報以掌聲。教士接著也把那些有錢的白人一頓斥責。

  接著又是一首獨唱歌曲,又是一段《聖經》,以後是唱詩班一首哀歌,唱得我幾乎哭出來,這時一個隊伍形成了,圍著棺材走動著,每個人都把手放在棺材上表示對死者的撫摸,人們開始只是啜泣,後來竟失聲痛哭起來。「把棺材打開!」不知是誰尖聲喊道,但是莫迪凱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

  他們擠擁到佈道壇,圍在棺材旁邊。當唱詩班再度唱起時,人們的哭喊聲與歌聲交織在一起,朗蒂的祖母聲音最大,後來她背過氣去,有人去幫她順氣。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些人在朗蒂生前最後的幾個月中都在哪兒?棺材裡的那些小傢伙們從來也沒有體驗過這麼多的愛。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號啕大哭,攝像機離人們也越來越近了。這一切與其說是別的什麼,不如說是做給別人看的。

  教士終於又回到位置上,恢復了秩序,在風琴聲中再次祈禱。祈禱完畢人們開始在棺材前繞場一周,然後遊行。

  這個葬禮共持續一個半小時,只花了兩千美元,效果不錯,我也為此而感到自豪。

  他們又在教堂外集合,然後才開始向國會山的方向進發。莫迪凱在人流中間,當他們轉過彎去消失之後,我曾想他曾參加過多少次遊行和示威活動呢?他可能會回答:這還遠遠不夠。

  魯道夫·邁耶斯在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成為股東時才三十歲,到目前為止也沒有比他更年輕的股東,如果他沒災沒病恐怕遲早有一天會成為最老的執行股東,法律就是他的生命,這一點他的三位前任妻子都可以證明。他搞別的什麼都不行,唯有在經營大公司方面絕對是個行家裡手。

  他下午六點鐘在他的辦公室等我,他的面前堆了一大堆活兒。波利和其他的秘書都已走了,幫辦和職員也已下班,在五點半以後,走廊裡的人明顯地少了下來。

  我關上門,坐了下來。「我以為你病了。」他說。

  「我要走,魯道夫。」我壯著膽子說,但我的心裡仍有些緊張。

  他把桌子上的書往旁邊一推,又把筆帽套在那支昂貴的金筆上,說道:「我聽著呢。」

  「我打算離開公司,有人讓我去一個公共利益公司去工作。」

  「別幹傻事,邁克爾。」

  「我不是幹傻事,我決心已下,我只想儘快離開。」

  「用不了三年你就成股東了。」

  「我已找到更適合我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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