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貧民律師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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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有關。」 「誰是你的監督股東?」他猛地把筆從衣袋裡掏出來,好像要記下這個人的名字,好讓這個人來責備我。 「魯道夫·梅斯。」 他狠狠地把這個名字寫了下來。「我很忙,」他說,「請你離開好嗎?」 「我為什麼不可以看一看檔案?」 「因為它是我的,我說不行就不行。怎麼樣?」 「恐怕這樣不太好吧?」 「這樣對你有好處。你怎麼還不走?」他站起身來,當他指著門時,他的手直顫抖。我沖他笑了笑,離開了。 那位幫辦把一切都聽在耳裡,當我走過他的辦公桌時,我們交換了一下眼光,都感到有些困惑。「真不是東西。」他說這話時幾乎是只做個口形而沒有真正說出聲來。 我沖他也笑了笑,點了點頭表示同感。不是個東西但是是個傻瓜。如果錢斯剛才態度和藹,向我解釋說是阿瑟或其他的什麼頭兒叮囑過這份檔案已經封存起來,我就不會產生疑心了。這樣一來,就可以明顯地看出這裡邊肯定有問題。 能否得到這份檔案將是個關鍵問題。 我和克萊爾有各種電話機,無論是衣袋裡或提包中的手機,還是汽車裡的電話機,更不用說兩隻尋呼機,所以我們之間的聯繫是十分容易的,但我們的婚姻狀況使得什麼都變得不那麼容易了。我們要在晚上九點鐘才能湊到一起。她每天工作都很忙,一天下來已是精疲力竭,她的每一天當然比我所做的任何事都更累,而我的工作則更為重要,因為我是博士,又是律師。我們的生活就像一種不顧規則的比賽。 我已厭倦這種比賽,我看得出來,她很高興看到我這次死裡逃生所產生的餘悸,看到我離開辦公室滿街閒逛。她的一天要比我更富成效,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她的目標是要成為全國最有名的女神經外科醫生、腦科醫生,甚至是男醫生在無計可施時都要向她求教的名人。她學習時成績優異,意志異常堅定,有女中豪傑的男子氣概。她要超過所有的男性,就像她現在正在超過我這個老練的有耐力的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的律師一樣。這種比賽已經不新鮮了。 她開的是一輛米亞塔牌跑車,不是四輪驅動的,所以,天氣不好時我很擔心。她再過一小時就該下班了,我要開車去喬治頓醫院也得一個小時左右。我到那裡把她接來,然後再找一家餐館,不然就去中國餐館買些外賣,這是我們常有的事。 我開始整理桌子上的文件和物品,認真地駁回了最近的十份檔案材料,在桌子上我只有十份材料,這是我從魯道夫那裡學來的,我每天處理一份,按小時付酬是個很主要因素。我最重要的十份材料中當然包括那些最有錢的客戶,不管他們的問題是多麼緊迫。這也是從魯道夫那兒學來的伎倆。 我預計每年要有二千五百小時是按小時付酬的,即每週五十小時,每年五十周。而付酬的數目是每小時三百美元,這樣每年我可以從公司拿到七十五萬美元。其中他們付給我十二萬,外加三萬保險金和二十萬間接費用,股東把其餘的留下,每年年終時按一個複雜得嚇人的公式計算再分配給個人,結果每一次都爭個你死我活。 我們公司的股東們很少有人收入不足一百萬,有人甚至達到二百萬美元,一旦我也成為股東,我就會成為終身的。所以,如果我在三十五歲就順利地當上股東的話,以後的三十年收入就相當可觀,財產也是巨大的了。 正是這個夢想讓我們沒日沒夜地守在辦公桌旁。 我正在桌子上計算著這些數字,這是我經常幹的,我想也是公司其他人經常幹的。這時電話響了,是莫迪凱·格林打來的。 「布羅克先生嗎。」他很禮貌地稱呼,他的聲音十分清晰,但也可以聽到電話裡的背景聲音在叮叮地響著。 「是的,請叫我邁克爾。」 「很好,你看,我已打過幾次電話了,你不必擔心,血檢的結果是陰性。」 「謝謝。」 「不客氣。」 「我想你可能急於知道這個結果。」 「謝謝,」我又一次道謝,這時他身後一陣吵鬧聲,「你現在在哪兒?」 「在一個流浪漢的避難所裡,雪太大了,他們一下子都跑到這裡,結果飯不夠吃了,我們都忙著這件事,好把他們安頓下來。」 辦公桌是桃花心木製作,樣式古樸,地毯是波斯地毯,椅子包的是紅色真皮,顯得十分富麗,技術製造很具藝術性。我端詳著這精美的辦公室,多年來第一次考慮這樣的問題:這些東西得花多少錢?我們難道不是在追逐金錢嗎?我們為什麼這麼賣力地工作?就是為了買更高級的地毯,或更古老的辦公桌嗎? 在我溫馨漂亮的房間裡,我想到了莫迪凱·格林,他這時正在義務地為避雪的無家可歸的人忙活,為饑寒交迫的人佈施食物,可想而知,他這時是滿臉微笑,語言親切。 我們兩人都有法律學位,我們都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我們都具有律師的雄辯的口才,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是同宗同源的。但我是在幫助我的客戶吞掉他們的競爭對手,讓他們的進賬金額上再加幾位數,我也從中獲了利發了財,而他卻在幫助他的客戶吃上頓飽飯有張溫暖的床。 我看著我在記事本上寫的數字——每年一共收入多少,一共多少年,這樣一步一步走上發財之路——一種愧疚攫獲了我的心,多麼露骨,多麼無恥的貪婪。 這時電話鈴把我驚醒了。 「你怎麼還在辦公室?」克萊爾問道,每個字都說得那麼慢,因為每個字上都蒙著一層冰。 我看了看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呃,噢,西海岸的一個客戶打來電話,那邊沒下雪。」 我知道這是常撒的謊,這沒什麼關係。 「我在等你,邁克爾,是不是我得走回去?」 「不,我儘快趕到你那兒。」 我以前也讓她等過。這也是競賽的一部分,我們都太忙了,很難準時的。 我匆匆走出大樓,走進風雪之中,不太在乎又一夜被白白浪費掉了。 大雪終於停了。和克萊爾一起憑窗品著咖啡,我一邊在朝南的燦爛陽光下瀏覽著報紙,報上說國家機場已開放。 「那我們去佛羅裡達州吧,」我說,「現在就走。」 「好呀,就去巴哈馬斯。中午過不了多久就到了。」 「不行。」 「當然行啦,這幾天我不上班,而且——」 「怎麼不行呢?」 「因為我現在正有空,在我們公司如果你要是沒有案子接就可以休息幾天。」 「你現在正閑著呢。」 「我知道,那挺有意思的,真的。人們尊重你的地位,表面上十分熱情,拍你的馬屁。甚至無所不用其極。」 說著說著就嚴肅起來,說道:「我可不會那一套。」談話就這樣結束了。不過是心血來潮而已,我知道她要做的事太多,這麼做是夠殘酷的,我想。我又讀我的報去了,但我也沒有感到遺憾,我知道在任何情況下她都是不會和我一起出去的。 她突然忙了起來,預約看病,上課,查病房,十足一個雄心勃勃的高級專科醫院的實習醫師的生活。她沖了個淋浴,換了衣服,準備去上班。我開車把她送到醫院。 當我們緩慢地在鋪滿積雪的街上行駛時,我們倆誰也沒有開口。 「我要到盂菲斯去幾天。」我在駛進水庫街的醫院門口時很誠懇地和她說。 「噢,是嘛。」她不動聲色地說。 「我得去看望一下父母,快一年沒見面了,我想這正是時候。我在下雪天總是沒有情緒工作,你知道,我這幾天也沒有事。」 「好吧,打電話給我。」她說。她打開車門,又把門關上了,沒有親吻,沒有說「再見」,沒有關切。我看著她走上人行道,消失在大樓裡。 就這樣分手了,我不願意把這些事告訴媽媽。 我的父母剛剛六十出頭。他們身體健康,但都不得不退休了。不過他們倒是自得其樂。爸爸做過三十年的航班飛行員,媽媽當過銀行的經理。他們工作都很努力,也有豐厚的積蓄,為我提供了一個上層的中產階級的舒適的家庭環境,我和兩個兄弟都能在最好的私人學校裡就讀。 他們都是很實在的人,思想傳統,富於愛國熱情,沒有一點壞習慣,兩人情感甚篤。他們每個禮拜天都去教堂做禮拜。參加六月四日的遊行,每週去一次扶輪國際分社,他們還各處旅行,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們現在還為三年前我哥哥沃納的離婚傷心。沃納是亞特蘭大州的律師,他的妻子是他大學時的女友,她是孟菲斯人,她的父母我們也都認識。在有了兩個孩子之後,婚姻破裂,他的妻子得到了孩子的監護權,並搬到了波特蘭,如果沒有什麼事,我的父母每年去那裡看一次孫子。這個話題我是從來不提起的。 我在孟菲斯機場租了一輛汽車,向東開往東郊,那裡住的都是白人,這個城市的特點是黑人住在城裡,白人住在郊區,有時黑人也搬到這裡的住宅小區,這時白人則再向外遷移到更遠的郊區,孟菲斯城就這樣一點點競賽似的向東延展。 我的父母經營了一個高爾夫球場,他們建了一座新的玻璃房子,每個窗子都可以看得到球場的平坦球道。我不喜歡這個房子,因為球道上總是有人打球,不過,我從沒有向他們說過我的這種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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