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貧民律師 | 上頁 下頁


  「那裡的食物可以帶出去吃嗎?」魯道夫問道,他的聲調可以聽得出有些懷疑,這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在屋裡回蕩著。

  「魯道夫,你照辦就是!」我向他吼道,「要夠十個人吃的。」那位先生叫我把電話掛上,接著又叫我接通。

  我可以看到我的四個朋友和一群警察穿過交通高峰期的城市,屈尊去完成一個小小的使命,在那裡那些衣衫襤褸的流浪者在低頭喝著湯,對他們的到來感到納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要十份濃湯,外加麵包。

  那位先生又聽到直升飛機的聲音時再一次來到窗前,他向外窺探,又向後退了一步,手撚著鬍鬚,捉摸著形勢。他們要採取什麼樣的行動還需要動用直升機呢?可能是為了運送傷員吧?

  烏姆斯特德一個小時以來就一直坐立不安,這讓拉夫特和馬拉穆德十分不舒服,因為他被捆在這兩人之間,手腕連著手腕。他最後終於受不了了。

  「唔,先生,對不起,我實在不得已,我得去男生屋。」①

  ①男生屋,原文是boys』room,學生用語,即男廁所,由men』s room變化而來。

  那位先生仍然手撚鬍鬚:「男生屋?什麼是男生屋?」

  「我要撒尿,先生。」烏姆斯特德說,樣子真像個小學三年級的學生,「我實在憋不住了。」

  那位先生環視一下房間,發現咖啡桌上有一隻瓷花瓶,又把槍一揮,命令我給他鬆綁。

  「這就是男生屋。」那位先生說。

  烏姆斯特德把花從瓶中拿出去,背朝著我們開始撒尿,時間可夠長的,我們這時低頭看著地板,他終於尿完了。這時那位先生又叫我們把會議桌挪靠窗子。這個會議桌有二十英尺長,是堅硬的核桃木制的。這個公司的家具都是這種質量的,我和烏姆斯特德一人把一頭,其餘人在一側一起一點一點地向前移動這個大桌子,直到先生喊聲停,我們才住手,我們一共向前移了六英尺。他又命令我只把馬拉穆德和拉夫特綁在一起,而沒有綁烏姆斯特德。我怎麼也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

  接著他讓那個連在一起的七個人坐在桌子上,背靠著牆。沒有人敢問為什麼,但我估計他是需要一個屏障以防神槍手的射擊。後來我才知道警察已經派狙擊手悄悄地爬上鄰樓,大概先生已發現了他們。

  在站了五個小時之後,拉夫特和這一夥人終於可以坐了下來。烏姆斯特德和我可以坐在椅子上,而那位先生拿了一把椅子在桌子的一端坐下。我們就這樣等候著。

  流浪生活一定能教會一個人有耐性。他長時間地靜靜地坐在那裡好像心滿意足的樣子,雙眼隱在太陽鏡的後面,頭一動不動。

  「有誰曾把付不起房租的人趕出去過?」他無所指地含糊地問了一句,可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人回答,又問了一遍。

  我們面面相覷,困惑不解,我們中間似乎沒有他所說的那種情況。他似乎在盯著桌子上的某處,就離克爾伯恩的腳不遠。

  「你們不僅對無家可歸的人毫不關心,而且還把他們趕到街頭上去。」

  我們只好點點頭,就像按同一個樂譜唱歌一樣。就是他用再難聽的話來說我們,我們也會領受的。

  在七點差幾分的時候,我們要的外賣已經到了。敲門聲很響。那位先生又叫我打個電話警告警察說,只要他看到或聽見外面有人,他就殺死我們當中的一人。我十分謹慎地向魯道夫把這一警告做了傳達,我並且告訴他不要企圖採取救援活動,我們正在談判。

  魯道夫說他明白。

  烏姆斯特德走到門旁,打開門,然後等著那位先生髮指示。先生就在他身後,槍口離烏姆斯特德的頭不超過一英尺。

  「慢慢地打開門。」先生說。

  我在先生身後幾英尺處站著,門開了。食物是放在一個小推車上面的,就是我們律師專職助手拉我們收集的大量材料的那種小車。我可以看到四個大塑料盒的湯還有一個牛皮紙袋子,裡面裝的麵包。我想知道有沒有喝的東西,我們始終沒有發現。

  烏姆斯特德邁出走廊一步去拉車,正要向回拉時,突然「砰」的一聲槍響,在會議室裡聽起來特別響。原來一個警察神槍手就躲在戴維爾太太那張辦公桌的背後,離會議室有四十英尺遠,但他對他要找的目標卻看得一清二楚。當烏姆斯特德低頭去拉車時,那位先生的頭在瞬間暴露給他,那位神槍手就一下子把它打開了花。

  那位先生身子向後一仰,連一聲都沒吭就倒下了,我的臉上立刻濺滿了血和粘液。我還以為我也被擊中了,我記得我當時痛得驚叫了一聲。烏姆斯特德在大廳裡也叫喊起來。原來在桌子上的那七個人都像遭訓斥的狗一樣從桌子上爬了下來,其中一半人拖著另一半人,叫喊著向門口沖去。我跪在地上,緊閉雙眼等候炸藥的爆炸,接著我又逃向另外的一扇門,逃離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我打開了鎖,把門撞開,當我最後看那位先生時,他還在一塊十分貴重的東方地毯上抽搐著。他的手攤放在兩側,根本不在紅色導火索旁邊了。

  這時門廳裡擠滿了警察,都戴著嚇人的頭盔,穿著厚厚的坎肩,又有幾十個人,都貓著腰,匆匆趕到。他們讓人分不清誰是誰,他們把我們連攙帶架穿過接待大廳,直奔電梯。

  「你受傷了嗎?」他們問我。

  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受傷沒有。我的臉上和襯衣上都是血,而那種粘稠的液體後來醫生說是腦漿。

  我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一樓等候,他們儘量呆在離那位先生遠一些的地方。辦公室和門廊裡擠滿了我們的同事和熟人,有好幾十人,都在等候著我們獲救,當他們看到我們時,只聽得一片歡呼聲。

  因為我渾身是血,他們把我送到地下室的一個小健身房裡。這個小健身房也是我們公司的,但這些律師們從來不用它。因為我們太忙了,幾乎沒有時間來鍛煉,如果發現誰還有閒工夫,准得又派上更多的活兒。

  醫生立刻把我包圍了,我的妻子卻不在其中。我向他們解釋說這血不是我的,他們立刻松了口氣,所以先給我做了一個常規檢查。血壓有些上升,脈搏快得厲害,他們給我服了一片藥。

  我真想洗個淋浴。他們卻把我放在一張桌子上,讓我躺下觀察我的血壓。「我是不是要休克?」我問道。

  「恐怕不會。」

  我真有一種要休克的感覺,克萊爾到哪兒去了?整整六個小時我就在槍口下度過的,生命隨時受著威脅,而她竟不肯像其他人的家屬那樣在這裡等候。

  淋浴的水很熱,我洗了很長時間,我用香波把頭洗了三遍,然後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讓水沖刷著我。時間好像凝固了。什麼都不重要了。我還活著,我還在呼吸,身上還散發著熱量。

  我換上了一身別人的運動服,衣服太大了些。接著我又回到桌子那兒去再做一次血壓檢查。我的秘書波利走了進來,久久地擁抱著我。這時我真是渴望這種擁抱。她的兩眼充滿淚水。

  「克萊爾在哪兒?」我問她。

  「她在當班候診,我一直在打電話給醫院。」

  波利心裡明白,我們的婚姻已不會持續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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