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一四四


  「什麼?」亞當大聲問道,一邊把手伸到口袋裡。

  她對他的粗暴態度不很高興。於是她把電話小心地放到身旁的現金出納機上。「我們這裡在午夜以後不允許出售啤酒,法律有規定。」

  「法律規定?」

  「不錯,法律規定。」

  「是密西西比州的法律嗎?」

  「是的,」她很乾脆地回答。

  「你知道我現在對這個州的法律有什麼看法嗎?」

  「不知道,親愛的,我也根本不想知道。」

  亞當把一張十元的鈔票扔到櫃檯上後拿起啤酒便向自己的車子走去。她目送著他離開後便把錢揣進了口袋裡,然後便接著去打她的電話。幹嘛要為了一箱六瓶裝的啤酒麻煩警察呢?

  他又把車子發動起來,這次是向南上了一條雙車道的公路,他一邊按限定的車速開著車子,一邊大口灌著第一瓶啤酒。他要去找一個乾淨的房間,要能提供免費的大陸風味早餐,有游泳池和有線電視,外加收費電視節目,而且兒童住宿免費。

  死去需要十五分鐘,毒氣間通風需要十五分鐘,用氨水清潔需要十分鐘,然後還要將那根據醫生檢查和心電圖儀檢驗確已死亡的僵硬屍體進行沖洗。紐金特會這裡那裡地指指點點——戴上防毒面具,戴上手套,讓那些該死的記者們回到車子裡走人。

  亞當似乎能夠看到薩姆,他的頭歪到一側,身體仍然被那些寬大的皮帶綁縛著。他的皮膚現在是什麼顏色?肯定不會再是過去九年半中的那種白色。他的嘴唇一定給毒氣熏成了紫色,肉體會變成粉紅色。毒氣間此時應該恢復正常了,應該很安全了。進毒氣間,紐金特會說,把他解下來。他們會用刀子把他的衣服割開。他的大便沒有流出來吧?是不是尿濕了褲子?人們都會那樣的。當心些,在這兒,這裡有塑料袋,把衣服放到裡面,用水沖洗屍身。

  亞當可以看到那身新衣服——筆挺的卡其布褲子,尺碼有些大的鞋子,乾淨、雪白的襪子。薩姆重新穿上真正的衣服時有多麼驕傲啊。眼下它們只不過是裝在綠色垃圾袋中的破布,任憑管理員像對待有毒的東西一樣去處理掉,去燒掉。

  那些衣服在哪兒,就是囚犯專用的藍褲子和白襯衣?把它們拿來。到毒氣間裡面去,穿在屍體上,鞋子就不必了,也不用穿襪子,媽的,他馬上就會給送到殯儀館去,讓他的家人.去操心給他舉辦一個體面的葬禮吧。現在把擔架拿過來,把他抬到那邊去,放到救護車裡。

  亞當駛近了一個不知是什麼地方的湖,他上了一座橋,又穿過片低地,空氣突然變得又濕潤又涼爽,他又一次迷路了。

  五十二

  清晨的第一抹曙光在克蘭頓的小丘上形成了一處粉紅色的光暈,它努力從樹叢探出身來,它的顏色很快轉黃,接著又變成了橘紅色。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只有絢麗的色彩映襯著灰暗的天空。

  草地上放著兩聽未打開的啤酒,三個空瓶給扔到了附近的石碑邊,第一隻喝完的空瓶還在車子裡。

  黎明時分,一排排的墓碑把它們的影子向亞當這邊投射過來,陽光也很快從樹叢後面照到了他的身上。

  儘管他已喪失了時間的概念,但他知道自己在這裡已經呆了好幾個小時。傑克遜市和斯萊特裡法官以及週一的聽證會仿佛已經成了好幾年以前的事,薩姆也好像是在幾分鐘以前死的。他是不是已經死了?他們真的幹了那樁肮髒的勾當嗎?時間還在和他玩著遊戲。

  他沒能找到汽車旅館,他也沒有誠心去找。他發現自己到了克蘭頓,接著又鬼使神差地給拖到了這裡,他找到了安娜·蓋茨·凱霍爾的墓碑,眼下他就靠在上面。他喝下了那些溫乎乎的啤酒,又把空瓶扔到了視線所及的那個最高大墓碑的旁邊,如果警察在這裡發現他並把他投入監獄的話,他也不會在乎。他已經是進過牢房的人了。「是的,我剛從帕契曼出來,」他會告訴同室的獄友,那些刑事犯們,「是剛剛從死牢裡出來的。」他們沒人敢惹他。

  很顯然,警察們都駐紮在別的什麼地方,墓地裡很安全。在他祖母的墓地旁已經插上了四面小紅旗,當太陽從東方升起來時,亞當注意到了它們,那表示將要挖掘一個新的墳墓。

  在他身後的什麼地方響起了關車門的聲音,可是他沒有聽到。一個人影向他這邊走過來,他也沒有意識到。那人影慢慢地走著,邊走邊搜尋著墓碑,小心翼翼地在尋找著什麼。

  一根樹枝折斷的聲音驚動了亞當。莉就站在他的身旁,她的手扶在自己母親的墓碑上。他看了看她,又把視線移向一邊。

  「你來這裡幹什麼?」他問道,過度的麻木使他不再對這件事感到有什麼驚訝。

  她慢慢地屈膝跪下,然後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坐了下來,她的後背倚靠在墓碑上自己母親的名字旁。她用手臂挽住了亞當的手臂。

  「你到底去哪兒了,莉?」

  「我去進行治療。」

  「你總該打個電話來吧,真是的。」

  「別生氣,亞當,求你了,我需要朋友,」她說著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不能肯定是不是你的朋友,莉。你做的事太傷人心了。」

  「他想見我,是不是?」

  「是的。而你卻沉湎在個人的小天地裡,還像以前那樣只關心自己,對別人毫不在意。」

  「別這樣說,亞當,我一直在進行治療,你知道我有多麼脆弱,我需要幫助。」

  「好吧。」

  這時她注意到了那兩瓶啤酒,亞當趕緊把它們向遠處扔去。「我不再酗酒了,」她可憐巴巴地說。她的聲音哀傷無力,俊秀的臉上顯出了疲倦和皺紋。

  「我想去看他來著,」她說。

  「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我開車去了帕契曼,可他們不讓我進去,說是太晚了。」

  亞當低下頭,心裡一子下軟了下來。譴責她對他也不會有任何好處。她是個酒精中毒症患者,正在掙扎著逃離那個他希望她永遠不要再陷入的魔域。她是他的姑姑,是他熱愛的莉啊。「他在最後的時候問起了你,他要我告訴你他愛你,他說你不去看他他不生氣。」

  她開始輕輕地哭起來,一邊用手背擦著臉頰,哭了很長時間。

  「他死得很有骨氣,很有尊嚴,」亞當說,「他很勇敢。他說他的心和上帝在一起,他不再仇恨任何人,他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表示了深深的懺悔,他是個堂堂的漢子,莉,他是個從容就死的鬥士。」

  「你知道我去了哪兒嗎?」她一邊抽噎著一邊說,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不知道,去哪兒了?」

  「我去了從前的老宅,是昨天晚上直接從帕契曼開車去的。」

  「為什麼?」

  「因為我想把它燒了。那把大火真是壯觀極了,那房子,還有周圍的草地,一把沖天的大火,濃煙籠罩了一切。」

  「別開玩笑了,莉。」

  「是真的。我好像差點給人抓住,我逃走的時候從一輛車子旁邊經過。不過,我不在乎,我上周把那裡買了下來,向銀行付了一萬三千美元,一旦你擁有了它,你就可以燒掉它,對不對?你是律師。」

  「你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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