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毒氣室 | 上頁 下頁
九三


  「所有方式都是令人反感的,但劇毒注射似乎是殘忍程度最輕的一種。毋庸諱言,毒氣室是一種令人恐怖的手段。」

  「比被炸彈炸死還要恐怖嗎?被炸藥炸得粉碎?」

  羅比肖克斯的話一經出口,整個法庭頓時靜了下來。他特別強調了「炸藥」兩個字,亞當的大腦劇烈活動著,想找到一個合適的字眼。麥克尼利這時從法官席的另一側向他的同行投來了一個鄙夷的眼神。

  這是一種無恥的攻擊,著實令亞當氣憤異常,但他控制著自己的火氣,語氣堅定地說:「我們討論的是執行死刑的手段,法官大人,不是將人打入死牢的罪行。」

  「為什麼你不想討論罪行呢?」

  「因為罪行不屬￿今天討論的範疇,因為我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因為我的當事人僅剩下了十二天的生存時間。」

  「也許你的當事人本來就不應該去安放炸彈吧?」

  「當然不應該。但他已因他所犯的罪過而被判刑,而且他眼下面臨著在毒氣室被處死刑的威脅。我的觀點是毒氣室是一種殘酷的處死方式。」

  「那就坐電椅怎麼樣?」

  「我們所討論的也同樣包括這種方式,曾經有過坐上電椅的人在死前經歷可怕痛苦的令人髮指的案例。」

  「那就執行槍決吧?」

  「在我聽來同樣是殘酷的。」

  「吊死呢?」

  「我對絞刑知之甚少,但聽起來是同樣地殘酷。」

  「但你喜歡劇毒注射是吧?」

  「我並沒有說我喜歡,我確信自己只說過那種方式不似其他方式殘忍。」

  這時麥克尼利法官插言問道:「霍爾先生,你有什麼理由要讓密西西比州摒棄毒氣室而改用劇毒注射方式呢?」

  這個問題在他的上訴狀和答辯狀中論述得很詳盡,亞當馬上意識到麥克尼利是自己的朋友。「我在答辯狀中已對該項法律的立法史作了概述,法官大人,那樣做的主要目的是為了便於執行死刑。立法機構認為那是一種痛苦比較少的死亡方式,同時為了避免憲法受到我們在這裡討論的這種死刑執行方法的威脅才作了改動。」

  「這麼說本州已明確認可了劇毒注射是一種較好的執行死刑的方式了?」

  「是的先生。可是這項法律是在一九八四年才生效的,只對那以後犯罪的人才有效,並不適用於我的當事人薩姆·凱霍爾。」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們放棄毒氣室這種行刑手段,但如果我們那樣做了會出現什麼情況呢?你的當事人和那些像他一樣在一九八四年以前犯罪的人又會怎麼樣呢?他們不是要從夾縫中漏網了嗎?在法律上並不存在相應的對他們那一類人執行劇毒注射的條款。」

  亞當已經估計到了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薩姆也曾經這樣問過。「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法官大人,我只能說我完全相信密西西州的立法機構有這個能力和願望通過一條適用于我的當事人以及與他情況相當的人們的新法律。」

  這時朱迪法官插了進來。「假設他們做到了這一點,霍爾先生,那麼三年後你再回到這個法庭上時還會說些什麼呢?」

  謝天謝地,黃燈正好亮了起來,亞當只剩下了一分鐘的時間。「我會有話說的,」他說著笑了笑,「只要給我時間。」

  「我們已經見教過與本案相同的案例,霍爾先生,」羅比肖克斯說,「實際上在你的答辯中已經援引了,是一個得克薩斯州的案例。」

  「是的,法官大人,我請求法庭就此問題重新裁決,實際上所有設有毒氣室或電椅的州都已改用了劇毒注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

  他還剩有幾秒鐘的時間,但他覺得該是刹車的時候了。他不想再引起其他的問題。「謝謝,」他說完便滿懷信心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裡。終於過去了,他堅守住了自己的陣地,作為一個新手已經幹得很不錯了,下一次就會來得更容易些。

  羅克斯伯勒則顯得很刻板和井井有條,像是作了充分的準備。他講了幾個有關老鼠以及它們所犯罪過的小笑話,但他的沉悶語調一點也沒有幽默感。麥克尼利同樣連珠炮似地向他提問了一通為什麼各州都爭先恐後改用劇毒注射方式,問得羅克斯伯勒直卡殼,只好引用了長長的一串案例說明各聯邦巡迴法院同樣認可採用毒氣室、電椅、絞刑和槍斃等死刑執行手段。法律站在他的一邊,他也盡可能利用法律。二十分鐘很快過去,他也像亞當一樣很快坐回到自己的椅子裡。

  朱迪法官簡單說明了一下這個問題的迫切性並保證在數日內作出裁決。所有人都一齊站起身來,三位法官很快從法官席後面消失了。法庭傳令人宣佈法庭休庭到星期一上午。

  亞當與羅克斯伯勒握了握手便向外面走去,直到有記者擋住了他的去路。他是傑克遜市一家報紙的記者,只提了不多幾個問題。亞當彬彬有禮,但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後來碰到的兩名記者他也如法炮製。羅克斯伯勒自然有話要說,亞當走開以後,記者們便圍上了首席檢察官,並把錄音機捅到他的嘴邊。

  亞當想離開這座大樓。他來到炎熱的外面,馬上戴上了太陽鏡。「要去吃午餐嗎?」一個聲音在他後面很近的地方響起。原來是盧卡斯·曼,同樣也戴著遮陽鏡。他們站在立柱之間握了手。

  「我還吃不下飯,」亞當坦言道。

  「你幹得相當不錯。對人的神經真是一場折磨,是不是?」

  「的確,你為什麼來這裡?」

  「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典獄長要我趕來觀察口頭辯論,我們需等到裁決以後才能開始準備工作。咱們還是去吃飯吧。」

  亞當的司機把車開到臺階邊緣,兩人一齊上了車。

  「你對城裡熟嗎?」曼問道。

  「不熟,我是第一次來。」

  「那就去邦·托恩咖啡館,」曼對司機說,「是個很優雅的老店,拐過街角就到。車子不錯嘛。」

  「這就是為財大氣粗的公司工作的好處。」

  午餐一上來就讓亞當到很新奇——原來是一些帶有半個殼的生牡蠣,亞當從前只是聽說,但從未品嘗過。曼卻很嫺熟地給他表演如何用辣根、檸檬汁、辣醬油以及茄汁調配作料,然後把第一隻牡蠣放入調料,再小心翼翼地放到餅乾上後一口吞進嘴裡。而亞當的第一隻牡蠣卻從餅乾上掉到了桌子上,不過第二隻卻恰好掉進喉嚨裡。

  「不要嚼,」曼教他說,「要讓它自己滑下去。」於是亞當一氣滑下去了十隻,肚子很快給填滿了。他望著眼前盤子裡的十來隻空殼感到很受用。他們一邊品著迪克西啤酒一面等著上清水蝦。

  「我看到你那份關於律師抗辯不力的上訴了,」曼小口吃著一塊餅乾說。

  「恐怕從現在起我們不得不對一切都要進行上訴。」

  「最高法院不會為此浪費時間的。」

  「是的,他們不會。他們好像已經對薩姆·凱霍爾不耐煩了。我今天就把它送到地區法院,但我並不寄希望於斯萊特裡給予薩姆減刑。」

  「我也這樣看。」

  「我還有多大希望呢,只剩十二天的時間了?」

  「恐怕希望會一天比一天渺茫,但事情往往很難預料,也許還有一半的希望。幾年前我們曾差一點就把斯德哥爾摩·特納處決,還有兩周時,看起來大局已定。剩一周時他已經連一點可供上訴的材料也找不到。他請的律師非常出色,但已無可申訴。他吃了最後一餐飯,然後——」

  「然後是配偶探訪,來的是兩名妓女。」

  「你怎麼知道?」

  「薩姆跟我講了一切。」

  「這都是真事。他在最後一分鐘獲得了緩刑,眼下他離毒氣室還遠著呐,天曉得會出什麼事。」

  「不過,這件事你怎麼看?」

  曼喝了一大口啤酒,接著向後側了側身子,兩大盤清水蝦擺到了面前。「每到執行死刑時我就什麼看法都沒有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你就不斷地提出請求和申訴吧,這就像是一場馬拉松,你絕不能中途放棄。江布·帕裡斯的律師在死刑執行前十二個小時支撐不下去了,他的當事人歸天時他正躺在醫院裡。」

  亞當嚼完一隻清水蝦後喝口啤酒送了下去。「州長要我跟他談談,應不應該談呢?」

  「你的當事人怎麼看?」

  「你以為他會怎麼看?他恨州長。他嚴禁我跟他談話。」

  「你必須尋求召開赦免死刑聽證會,這是慣例。」

  「你對麥卡利斯特很瞭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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