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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我提前1小時早早來到布萊克家。他們的窩顯得更小更熱了。唐尼·雷坐在床上,精神尚可。他說他要打起精神面對挑戰。取證的事我們已長談過幾小時。一周前,我給了他一份材料,上面詳詳細細地列出了我要問的問題,以及我估計德拉蒙德將會提出的問題。他說他已做好準備,但我看出他有點兒緊張和激動。多特在邊煮咖啡邊擦牆壁。一批律師和法官將要光臨,唐尼·雷說,她打掃了一個通宵,到現在仍未停。我在搬一張沙發時,巴迪從我身邊走過,身上已經洗刷一新。襯衫雪白,下擺也已經塞進褲腰。取得如此顯著的戰果,多特不知在他身上化了多少力氣。

  我的3位委託人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完全上得了檯面。我為他們驕傲。

  戴克來時帶了許多設備。他向朋友借了一台老式攝像機,比時下流行的攝像機至少大3倍。他向我保證攝像決無問題。這是他第一次和布萊克一家見面,他們全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他,正在屈尊抹著咖啡桌的巴迪尤為如此。戴克在屋裡兜了一圈,悄悄對我說這地方絕對不夠大。他把一隻三角架拖進房間,不慎踢翻了一個雜誌架,惹得巴迪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屋子裡淩亂不堪,到處散放著一些小桌子、墊腳凳和60年代初期生產的家具,家具上堆滿了廉價的紀念性的小玩意。室溫在一分鐘一分鐘上升。

  基普勒法官大駕光臨,和在場的人打過招呼後,便開始不停地冒汗。過了分把鐘,他說:「咱們到外邊去瞧瞧。」我領著他穿過廚房,走進後院。在正對著巴迪的福特破車的籬笆一角,有棵橡樹,可能是當年造屋時栽下的,如今已枝繁葉茂。戴克和我跟著基普勒,走過剛剛刈過但尚未清掃的草坪。經過那輛擋風玻璃上蹲著幾隻小貓的破福特時,他特別多看了幾眼。

  「這兒有什麼不好嗎?」他站在樹下問道。籬笆外邊長著茂密的樹籬,擋住了隔壁鄰居的視線。在這雜亂的灌木叢中,有4棵高大的松樹,遮住了從東邊射來的早晨的陽光,使人站在橡樹下面勉強還能忍受。至少暫時還能忍受。而且,這裡光線充足。

  「我覺得挺好,」我說,儘管在我極為有限的經歷當中,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戶外取證這樣的事。我迅速默念了一段禱文,感謝上帝讓狄龍·基普勒閣下大駕光臨。

  「電線能拉到這兒嗎?」他問。

  「能,」戴克說。「我帶來的接線有100英尺長哩。」他邊說邊費勁地從草叢中走過去。

  布萊克家的宅基寬不足80英尺,長約100英尺。前面的庭院大於後院,因而後院很小,那輛破福特離我們並不遠。事實上,它就近在眼前,那頭老貓克勞斯莊嚴地雄踞車頭,用警惕的眼光注視著我們。

  「咱們去搬幾張椅子來,」基普勒下令,邊說邊卷袖子。多特、法官和我從廚房搬來了4張座椅,而戴克則忙著拉線,搬出攝像機。巴迪已不見人影。多特讓我們隨意使用院子裡的凳椅,接著又從雜物間找來了3張斑斑點點、發了黴的草坪躺椅。

  基普勒和我又是搬又是扛,不到幾分鐘,全身都已為汗水濕透,而且還引起了鄰居的注意。幾張面孔從他們的庇護所裡露了出來,用充滿好奇的目光審視著我們。那個身著牛仔褲的黑漢子,幹嗎要把椅子拖到布萊克家的橡樹底下?那個長相古怪、頭大如鬥、五短身材的傢伙,幹嗎要腳上繞著電線在跌跌衝衝地佈線?布萊克家發生什麼事啦?

  9點差幾分,兩位法院女書記官趕到了。糟糕的是,應門的卻是巴迪。要不是多特及時出現,把她們領到後院,她們准會嚇得掉頭就走。感謝上帝,她們穿的不是長裙,而是寬鬆的便褲。她們立即和戴克聊起攝像設備和電源。

  德拉蒙德和他那一班人員於9點準時到達,一分鐘不早,一分鐘不遲。他今天只帶了兩個律師:B.杜威·克萊·希爾三世和布蘭登·富勒·格羅。這兩人打扮得像是一對雙胞胎:海軍藍的上裝,全棉白襯衫,下穿漿得筆挺的卡其褲,腳蹬平跟船鞋。唯一的區別只是他們的領帶。德拉蒙德沒有打領帶。

  他們在後院找到了我們,這樣的環境,使他們頗為驚愕。但基普勒、戴克和我本人此刻已經熱得渾身濕透,他們怎麼想,已經全不在乎。「只來了3位?」我數了數被告辯護律師團,問道。但他們顯然不覺得我的問題有趣。

  「你們坐在這裡,」法官大人指著3把廚房用椅說。「當心電線。」戴克把電線在樹上繞得亂七八糟,而格羅又似乎特別害怕觸電。

  多特和我扶著唐尼·雷下了床,穿過屋子,走向後院。他身體雖然非常虛弱,卻勇敢地強打精神,儘量不讓我們攙扶。走近橡樹的時候,我仔細觀察列奧·德拉蒙德,看他第一次見到唐尼·雷會有何種反應。但從他那沾沾自喜的臉上,我卻看不到任何變化。我真想厲聲對他吼叫:「你仔細看看,德拉蒙德。看看你的委託人幹的好事!」但這不是德拉蒙德的錯。拒絕支付唐尼·雷手術費用的決定,在德拉蒙德得知這一事件很久之前,早就由大利公司的某個人做出了,他只不過碰巧當了炮灰,受到我們憎恨而已。

  我們讓唐尼·雷坐在鋪了墊子的搖椅上。多特把墊子拍了又拍,弄得松鬆軟軟,讓他盡可能坐得舒舒服服。他呼吸沉重,滿臉是汗,看上去比平時還要虛弱。

  我把在場的人一一向他做了正式介紹:基普勒法官,兩位法院書記官,戴克,德拉蒙德和特倫特與布倫特的另外兩名律師。他身體太弱,不能和他們握手,因而只是微微點頭,盡力擠出一絲微笑。

  我們把攝像機對準他的面孔,鏡頭離他大約只有4英尺。一位書記官是領有執照的攝像師,在戴克調整焦距時,她設法讓他走開,不要礙手礙腳。因為錄像帶上只能出現唐尼·雷一個人的圖像。別人的聲音可以錄下,但將來陪審團看到的只能是他一個人的臉孔。

  基普勒讓我坐在唐尼·雷的右側,德拉蒙德坐在他的左側。法官自己則坐在我的旁邊。我們坐下後,都把椅子向證人身邊挪。多特站在攝像機後幾英尺的地方,注視著兒子的一舉一動。

  受好奇心驅使的幾位鄰居,在不到20英尺以外,倚在鋼絲網眼籬笆上。從街頭一台收音機裡,傳來康維·特威蒂嘹亮的歌聲,但目前這還沒有使我們分神。這是星期六的上午,從遠處不停地傳來刈草機的嗡嗡聲,與鄰居們修剪樹籬時發出的哢嗒聲相互唱和。

  唐尼·雷呷了一口水。面對著4位律師和1位法官的注視,竭力顯得泰然自若。今天向他取證的目的十分明顯:陪審團需要傾聽他的證詞,而將來開庭時,他卻已經離開人問。他應該引起陪審團的同情。如果是在若干年以前,取證會以過去常見的那種方式進行。法院書記官用錄音機錄下提問和回答,再用打字機打成一份清楚明白的證詞,審判時由律師向陪審團宣讀。但是隨著技術的進步,目前的取證,特別是對垂死的證人取證,常常用錄像機錄下,然後向陪審團播放。遵照基普勒的指示,唐尼·雷的證詞也將按標準程序用速錄機錄下,這將使原告和被告、陪審團和法官,在不必看完整個錄像的情況下,迅速查看所需的證詞。

  這種取證所化的費用,視長度而定。法院書記官按照頁數收費,因而戴克要我提問時簡明扼要。這是我們在取證,費用得由我們支付,他估計大概要化400美元。打一場官司代價實在不菲。

  基普勒問唐尼·雷是否已準備就緒,接著便命令書記官讓他宣誓。他保證將說出事實真相。由於他是我的證人,目的又在於為將來庭審取得證詞,我對他的質詢就不能像平時「釣魚」時那樣隨便,而必須符合取證的種種規則,因而我心裡頗有點兒緊張。但基普勒在場,又使我大為安心。

  我問了唐尼·雷的姓名、地址、出生日期,又就他的父母和家庭提了幾個問題。全是些基本的東西,無論對他還是對我,都十分容易。他回答時語速緩慢,面對著攝像機,一切都按照事前我對他的指示進行。我要提的問題,他全知道;即使德拉蒙德可能提出的問題,他也多半心中有數。他背靠著橡樹樹幹,這在畫面上構成了絕妙的背景。他偶爾用手帕抹一抹前額,對這個取證小組成員們好奇的凝視,仿佛視而不見。

  我雖然事前並未叫他儘量突出虛弱的病態,但他此刻確實顯得弱不禁風,奄奄一息。也許他真的活不了幾天了。

  在我的左邊,不過隔了幾英寸,坐著德拉蒙德、格羅和希爾。他們將拍紙簿擱在膝頭上,正飛快地竭力記下唐尼·雷所說的每一個字。在星期六取證,我不知道他們要收多少費。取證開始不久,海軍藍的上裝便已脫去,領帶也已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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