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超級說客 | 上頁 下頁
一三


  他輕輕地將頭歪到左肩上,眼睛不再望著我。「8萬美元。數目不小呀。魯迪,你說呢?」

  「是不小。」對我來說,是一筆可觀的財產。

  「再也找不到一個工作能掙這麼多錢了,你知道嗎?在本市決不可能了。誰都不想雇人,該死的律師又太多太多。」

  千真萬確。

  他用手指抹了抹眼睛,慢慢站了起來。「我得回去告訴老婆,」他喃喃自語,弓著身子穿過休息廳,走出大樓,消失在人行道上。

  我乘電梯到了四樓,踏進一個小小的門廊。透過雙扇玻璃門,我看見一位高大魁梧穿著制服的保安人員,站在接待處的附近。我走進布羅德納克斯和斯皮爾事務所的那一套套房時,他嘲諷地望著我。

  「我能為你效勞嗎?」他低聲咆哮道。

  「我找勞埃德·別克。」我說,一邊想繞過他朝走廊裡偷偷瞧一眼。他故意移動了一下,擋住我的視線。

  「你是誰?」

  「魯迪·貝勒。」

  他側身從臺上拿起一隻信封。「把信讀一下,立即離開。」他說。信封上用紅墨水寫著我的姓名,裡面是一封短信。我一邊讀,手一邊抖。

  勞埃德給我的信只有一段話,用溫和的語調告訴我這個消息,並致以美好的祝願。至於兼併,那是「突然而且出乎意料的」。

  我把信朝地板上一摔,舉目四顧,還想找點別的什麼來出出氣。走廊後面聲息全無,但我敢肯定他們正蹲在鎖著的房門後面,等著我和其他的倒黴蛋由此撤出。門邊混凝土底座上安放著一尊布羅德納克斯的半身青銅雕像,老傢伙那肥嘟嘟的臉雕得很糟。我走過時朝它唾了一口,它卻絲毫沒有畏縮。我因此就在開門時拱了它那麼一下,底座一晃,人頭隨即掉落地上。

  「喂!」我的身後響起了洪鐘般的聲音。就在那座胸像砸開玻璃壁的當兒,我看見那個保安警衛直沖我奔來。

  在萬分之一秒的瞬間,我心裡也曾閃過停下來向他道歉的念頭,可飛跑的雙腳依然帶著我沖過走廊,猛然推開通往樓梯的門。警衛還在後面叫嚷,我腳不點地飛也似地向樓下奔去。他年紀太大,身體太胖,追不著我。

  我出了電梯邊的一道安全門,走進空蕩蕩的休息廳,接著就不慌不忙步出大門,踏上人行道。

  我在6個街區外一家方便小店門口停了車。時近7點,天幾乎已全黑。一幅手書的廣告牌上寫著:6瓶一盒淡啤,價廉物美,只賣3美元。我需要一盒價廉物美的淡啤酒。

  兩個月前,勞埃德·別克錄用我時說,我的成績達標,寫作能力過硬,面試十分成功,事務所裡的夥計們眾口一詞,無不認為我會勝任。一切都非常好。在信譽卓著、歷史悠久的布羅德納克斯和斯皮爾事務所幹活,一定會前程似錦。

  但當特倫特與布倫特丟過來幾個銅板時,事務所的那些合夥人馬上就打開了後門。那些貪婪的混蛋一年掙30萬還不滿足,他們還想撈得更多。

  我跨進方便小店,買了啤酒。付款交稅後,我袋裡僅剩4美元掛零,而在銀行裡的存款也不比這數目大很多。

  我坐在公用電話亭附近我的車上,喝著第一罐啤酒。自從幾小時前和多特、巴迪、博斯科以及包娣小姐一起享受過那頓美味的午餐以來,我還什麼都沒有下嚥。或許我當時本該和博斯科一樣,再吃一份黃果凍的。冰凍的啤酒刺激著轆轆饑腸,空著的肚子立刻發出咕咕的哀鳴。

  半打啤酒很快就空空如也。時間在一小時一小時地逝去,我駕著破車,漫無目的地行駛在孟菲斯的街道上。

  4

  我住的兩室公寓套房,十分蹩腳,在一座名叫漢普敦的破舊磚房的二樓,每月房租150美元,但我難得按時交付。一個街區之外,便是車水馬龍的大街;與校園也只有1英里之遙。在過去的將近3年中,這裡一直是我的家。我最近曾反復盤算,準備在深夜裡悄悄從這兒溜走,然後再找一個按月交納房租的公寓,作為今後12個月的棲身之處。到目前為止,這些打算都無一例外地把我在布羅德納克斯和斯皮爾事務所的那份工作和每月的工資單,作為一個重要的考慮因素。漢普敦住滿了學生,全是像我一樣賴帳的角色,而房東也已把討債作為家常便飯。

  我在兩點鐘前到了家。停車場一片漆黑,寂靜無聲。我停好車,鑽出來關好門,突然聽見附近有動靜。一個傢伙正迅速從車裡鑽出,砰的一聲關了門,直沖著我走來。我僵立在人行道上。四周是那麼黑,那麼靜。

  「你是魯迪·貝勒嗎?」他對著我的面孔問道。他是個常見的牛仔,穿著尖頭皮靴,萊維牌緊身牛仔褲,粗斜棉布襯衫,頭髮剪得整整齊齊,蓄著絡腮胡。他嚼著口香糖,擺出一副要和我過幾招的架勢。

  「你是什麼人?」我問。

  「你到底是魯迪·貝勒,還是不是?」

  「是。」

  他從後面褲袋裡抽出幾張紙,塞到我眼皮底下。「對不起了。」他口氣真誠地說。

  「這是什麼東西?」我問。

  「傳票。」

  我慢慢地接過傳票。天太暗,無法閱讀,但我明白其含義。「你是送傳票的?」我沮喪地問。

  「對。」

  「稅務局?」

  「對,還有漢普敦。他們要把你趕出門。」

  要是我頭腦清醒,手上捏著一份命我掃地出門的傳票,我也許會感到震驚。但這一天之內,我受到的驚駭已經夠多了,現在對什麼都不會再感到震驚了。我望著草坪上散佈著的亂七八糟的雜物、人行道上長著的雜草、灰暗陰沉的漢普敦公寓,心裡不停地回想,這個可憐的地方當初怎麼居然會吸引了我。

  他後退了一步。「全在這兒啦,」他解釋道。「開庭的日期,律師的姓名,等等。你或許可以打幾個電話,把它私了掉,不過這與我無關。我不過是盡自己的職責而已。」

  這是什麼樣的職責!偷偷摸摸地躲在暗處,冷不丁地跳出來撲到毫無提防的人面前,把傳票塞到他們眼皮底下,提條把無關痛癢的免費建議,然後就腳底擦油去恐嚇別的什麼人。

  他走了幾步又站住腳說:「喂,你聽著。我以前當過警察,車裡現在還裝著收話機。幾小時前聽到了一個古怪的電話,說是一個名叫魯迪·貝勒的傢伙砸了城裡一家法律事務所。聽他們描述,倒蠻像是你。車子的牌子和型號也跟你的一模一樣。我不相信真的是你。」

  「如果真的是呢?」

  「那也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過,警察正在找你。損壞私人財產。」

  「你的意思是,他們會逮捕我?」

  「嗯。我今晚得另找個地方睡覺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