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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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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歪了。」她繼續說,「我還是記得爸媽教我的事,一天也很少喝超過一杯。不過既然耶穌曾經把水變成酒,我想喝一點應該不是太過罪惡。」 這邏輯讓我笑了,也想到老是把她跟以前比有多不公平。 「我沒問啊!」 「我知道,」莎文娜說,「不過你想問。」 好一陣子,廚房裡唯一的聲響就是冰箱低沉的嗡嗡聲。莎文娜說:「很遺憾你爸過世了。」她用手指畫過一道桌面的裂縫,「真的很遺憾,過去幾年我一直想到他。」 「謝謝你。」我回答。 莎文娜又開始轉酒杯,好像迷失在杯裡酒紅色的漩渦中。她開口問:「想談談嗎?」 我不確定自己想不想談,但當我往後靠向椅背,所有的話都很自然地說出口了。我告訴她爸爸第一次心臟病發,還有第二次,以及過去幾年我回家陪他的情形。我也說了說我們父子之間增長的情誼、待在爸身邊自在的感覺,乃至於爸開始了散步的習慣,不過到最後被迫放棄。我重述了最後陪他的幾天和必須送爸去照護中心的痛苦。講到葬禮和信封裡的相片時,莎文娜伸手握住我的手。 她說:「很高興他留了這個給你。不過我不意外就是了。」 我說:「我很意外。」她笑了。聽起來真讓人安心。 莎文娜捏捏我的手。「真希望我知道。我想參加葬禮。」 「葬禮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不需要有啊,他是你爸爸,這就是最重要的事。」莎文娜猶豫了一下,才收回手又喝了一口酒。 「想吃東西了嗎?」她問。 「不確定。」我仍舊因為她剛剛說的話,覺得有點暈陶陶的。 莎文娜傾身向前,面帶微笑地說:「讓我給你熱點燉牛肉,再看你想不想吃。」 「你確定?」我問,「我是說……你以前從來沒提過你會煮飯。」 「這是特製家傳食譜,」她說,裝出一副受到冒犯的樣子。「不過我得承認,是我媽煮的。她昨天做好送過來。」 「我就說吧!事實無法隱瞞。」 「這就是事實有趣的地方。」莎文娜站起身,打開冰箱搜尋架子。我納悶她先生人在何處,這時她拉出一個保鮮盒,舀出一些燉牛肉放進碗裡,送進微波爐。 「還想不想吃別的東西?麵包抹上奶油?」 「聽起來很棒。」 幾分鐘後,晚餐上桌了,聞到食物的香味,我才發覺自己有多餓。讓我驚訝的是,莎文娜又坐回原位,端起酒杯。 「你不吃嗎?」 她說:「我不餓。其實我最近吃不多。」我吃第一口時她又喝口酒。不過我沒多想。 「你說的對,太好吃了。」 她笑了。「我媽很會煮。你可能覺得我也學會很多,可是沒有。我總是太忙了。年輕的時候忙著念書;最近忙著整修房子。我知道看起來沒什麼,不過我們這幾年可是花了大工夫。」 「看起來很好啊。」 「那是你不嫌棄。謝謝你了。」莎文娜回答。 「你該看看我剛搬進來時的樣子。你知道嗎?這屋子看起來像穀倉,還需要換新的屋頂,好玩的是,一般人整修房子,不會想到要換屋頂。畢竟屋頂是大家覺得房子都有的東西,從沒想過有一天也要換。我們整修的部分大多也是這樣:暖氣、窗戶、除白蟻,常常都忙到半夜。」 莎文娜的表情有點朦朧,「大部分的工作我們都自己包辦,像廚房就是。我知道廚房該換新櫥櫃和地板,不過搬進來的時候,每次下雨,客廳和臥房都是水坑,我們還有什麼選擇?只能按輕重緩急整修。第一件事就是拆了天花板,那時候氣溫一定有三十七、八度,我在屋頂上拿鐵鍬拆木板,拆到手長水泡。不過感覺很好,你瞭解嗎?兩個年輕人獨立生活,一起整修自己的家,有一種……同甘共苦的感覺。換客廳地板的時候也是一樣,打磨、弄平一定花了幾個星期,還要上色、上漆。最後真正踏上地板的時候,感覺就好像下半輩子也打好基礎了一樣。」 「聽你說起來,整修房子還真浪漫。」 「某方面來說是這樣沒錯。」莎文娜把一綹頭髮塞回耳後。「不過最近就不是了,現在房子又開始舊了。」 我突如其來笑出聲,然後嗆到開始咳嗽,伸手要拿水杯,不過撲了空。 莎文娜把椅子往後推。「我給你倒杯水。」她打開水龍頭裝滿水杯,放在我面前。喝水的時候,她打量著我。 「怎麼了?」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變得這麼多。」 「我?有嗎?」我不太相信。 「是啊,就是。你看起來好像變老了。」 「我是老了。」 「我知道,不過不是那個,是你的眼神,比以前更嚴肅了。好像這一對眼睛看盡人世滄桑。還有疲倦吧,有一點。」 對這點我什麼都沒說。看到我的表情,莎文娜搖搖頭,似乎有點困窘。「我不該這麼說的。你最近經歷了這麼多事。」 我再吃一口燉牛肉,思索著她說的話。 「其實我二〇〇四年初離開伊拉克,就派駐德國到現在。所有人輪流派駐中東,一次只有一部分的軍隊在伊拉克。我可能也會回去,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希望到時候情況會比較好一點。」 「你不是應該退伍了嗎?」 「我又繼續服役了。沒理由不回去。」 我們都心知肚明,知道原因是什麼,莎文娜又問:「這一次到什麼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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