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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第49章 看不見的肉搏戰

  星期四,殺手再一次襲擊了我們。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去上班,可是我仍然去了。其實我完全可以像在自動化界面公司時那樣沒有必要露面。我可能會這樣做。或許我應該這樣做,在已經不太多的時間裡盡可能跟簡廝守在一起。但是我每天早晨照舊上好鐘錶,照例去市政廳上班。

  星期四,那個殺手又回到了以前的犯罪現場。

  這一次他沒有穿那身小丑服裝,所以我沒有認出他來。當時我無所事事地坐在辦公桌旁,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那裡從昨天起就開始出現一些粉紅色的石頭,上面長著花草樹木。我在心裡成千上萬遍地想著,假如簡有一天真的看不見我了,我該怎麼辦。正在這時,電梯門打開了。他從裡面走了出來。

  當我看到他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我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他走過了大堂,向前臺走去,他的舉止中有某種似曾相識的東西,但是我並沒有往心裡去。

  突然空氣變得凝重起來。我聽到自己的牙齒在打戰。

  我警覺地站起身,我突然開始注意剛走出電梯的那個人。

  他走路的姿勢太眼熟了。是小丑。他又回來了。

  他從後面摔倒了我。

  我被他扼住了喉嚨,眨眼間我看見了金屬小刀在我眼前一晃,我還沒有來得及清醒地意識到該怎樣做和為什麼要做時,直覺已經迫使我飛快地閃到了一旁,同時突然跳了起來,不僅殺手的刀子沒有碰到我,而且他還被我撂倒在地上。他含混不清地哼哼著,用手砸著地板,指我喉嚨的那只手早已鬆開了。我翻身站起身來,從辦公桌上抄起了一把剪刀。

  他還跟以前一樣瘋狂。當他沖我咧嘴一笑,向我揮舞著刀子時,我感到他的面孔似乎分裂成了好幾塊,「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你這狗娘養的。我在大街上看見你了。」

  我靠在辦公桌上,跟他隔桌相望。我實在不喜歡他看人時的樣子。他是個禿子,人過中年,天生長著一隻小丑式的鼻子。

  他的遊移不定的性格中流露出某種混亂的東西,當他臉上化了裝的時候神智會顯得更加正常一些。

  「我希望你別過來,」他說,「你不能過來。」他站在地板上的一片低矮的藍色灌木叢中,他的雙腳弄亂了樹葉,並不斷地碰落在地板上。

  他能夠碰到這些幻境中的東西。

  他突然一躍而起,撲向辦公桌另一側,用刀鋒向我腹部紮了過來。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沒有刺中我,不過很快便調整了一下姿勢。我乘機躲到一旁,用剪刀向他捅去。我劃破了他的臉,並在他臉上戳了一個洞。他疼痛難忍,憤怒得破口大駡起來,原來已經扭曲的面部變得更加不堪入目。我拔出剪刀,向下挪動了一些,對準胸口的中心部位刺了進去。我能感到刀尖碰在胸骨上的感覺,隨後便有一股暖流從胸腔裡噴湧而出,沾滿了我的雙手。我拔出剪刀,又向他的腹部紮去。

  我抽身站了起來。

  他不再尖叫,只是發不出聲音地抽泣著,身體抽搐了一下,從辦公桌邊翻倒在地板上。市政廳地板上和剛剛出現的桔黃色草坪上灑滿了鮮血。他因為失血過多而面如紙灰,好像已經沒有了生氣。

  我祈禱上帝,讓他快點兒死掉。

  整個事件就在所有的同事以及櫃檯前兩個辦事人員眼皮底下發生著,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們。在我們周圍,計劃部的日常工作像往日那樣有序地進行著。

  一位打算複印文件的秘書踩到了一灘鮮血,她既沒有看到它,也沒有留下任何腳印。

  殺手看著我,眼睛已經開始變得透明,「你……」他剛要開始說,聲音便減弱下去了。他突然站起來,走過另一張辦公桌——他穿越了牆壁。

  我傻眼了。我能看見辦公桌後面的牆壁,但是我突然看到牆後面也長著草坪,從我腳下一直延伸到遠方。我撲向前去,試圖追上他,但是儘管我能看見殺手離開的路徑,等我跑到那裡時卻什麼也沒有了。我並沒有置身於草坪之中,「咯」地一聲,我碰到了堅硬的水泥石灰牆面,腦袋碰得很疼。

  我踉踉蹌蹌地回到辦公桌前,透過透明的牆壁,注視著傷痕累累、血跡斑斑、泣不成聲的殺手一瘸一拐地走在傾斜的小路上,穿過橘黃色的草坪,漸漸消失在紫色的樹叢中。

  第50章 手刃頑凶

  噩夢已經結束,卻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我單槍匹馬拯救了整個湯普森城,使它從此擺脫了無休無止的系列殺手的煩擾。

  簡是誰一知道這件事的人。

  我想告訴拉爾夫,也曾試圖告訴警察局長,但是他們都看不見我。我甚至還發出了若干封匿名信,寄給市長、警察局長、新聞媒體,以及所有那些能夠把消息傳播出去的人。可是依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官方仍在繼續著他們那沒完沒了地、盲目地尋找殺手的行動。

  第二個星期,我拉上了窗簾,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星期,只有要吃飯和去衛生間時才出來。我的煩惱並非由於我沒有得到社會的承認,也不是由於我又殺了一個人。

  是由於……另一個世界的侵入。

  原因正是如此。另一個世界。現在我知道了。我越來越經常地看到陌生的地平線,不屬￿地球的沙D域的植物物種、地質結構、顏色搭配。我不知道它們是否屬￿跟我們分享同一個維度空間的另一維度的一部分,或者還有什麼別的解釋,但是我知道,這個另外的世界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密集地入侵了我的生存空間。即使我把自己鎖在臥室裡也於事無補,因為地毯越來越經常地變成了一片橘黃色的草坪,牆壁也不再是白色的水泥石灰,而是變成了透明的窗戶,通過它可以透視到奇妙的景色,從頭頂的天花板上看到,棕色的雲彩飄浮在金色的天空。我早該離開簡,獨自一個人生活了,可是我沒有。我試圖跟這些幻象或者具象、或者管它叫什麼名字的東西做鬥爭,但是我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離開簡了。我會跟簡更加親密,把我看到的一切、感覺到的一切通通都告訴她,而且似乎只要我跟她在一起,另一個世界的侵入就會有所退卻。

  星期天,我看到了那個怪物。

  到目前為止,我所能夠透視到的另一個世界還僅限於植物。

  岩石和大自然,從來沒有涉及到動物的領域。星期天早上一覺醒來,當我拉開窗簾向外看時,我突然看到,橘黃色的草坪上有一隻怪物在盯著我看。當我看到它時,它開始沿著繁茂的草叢移動起來,外表就像一隻巨大無比的蜘蛛,足有一匹馬那麼大。

  雖然相距很遠,我仍能看到它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神情。它那只長著長毛的嘴大張著,發出嚇人的噝噝聲。我立即放下窗簾,離開了窗口。我不知道那怪物在說些什麼,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繼續觀察下去,我一定會弄明白它究竟說的是什麼。

  我爬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

  那天我又去了一趟菲利普的家。簡要跟我一起去,我堅決不同意。我撒謊說菲利普看到她會很不自在,他希望我們兩人談話時沒有外人。儘管她有些不情願,最後還是相信了我。其實我說的並不是實話——我確信菲利普一定會願意看到她,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我不希望她跟菲利普見面。不過我對她說的這些謊話其實並無惡意。

  當我離他的公寓還有一段距離時,他已經開了門。他的變化使我大吃一驚。我上次見到他至今不過兩周,但是他卻憔懷了許多。從外表上看並沒有顯著的變化,只是……他的身上似乎缺少了一種東西。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變得麻木不仁、毫無表情,就像櫥窗裡的一尊模特,他原先那種與眾不同的獨特個性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莫非我也變成了他這副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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