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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我努力將這種想法擠出大腦,匆匆走出臥室,回到了起居室裡。簡正在那兒學習。

  以後的幾天中,我敏銳地意識到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和所說的每一句話,我既驚恐又沮喪地發現,沒錯,我真的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尋常人。我和簡的對話千篇一律,我的工作從來都做得不好不壞。怪不得克雷格已經不記得找了。我似乎在每一方面都表現平庸,整個兒就是一個容易被人遺忘的人。

  我在床上的表現也毫無個性嗎?

  一段時間以來,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這個問題都讓我好不苦惱,甚至在我見到克雷格之前,我心裡就已經開始嚼咕了;和簡在一起的時候,我偶爾就模模糊糊地感到害怕。現在即使沒有挑明,也已經很明確了,我知道這種想法不會離開我了。我試著把它從我心裡趕走,當我們兩人在一起時,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洗澡或者一起躺在床上時儘量不去想它,可是它折磨著我,它在我的大腦中已經從耳語發展為大喊大叫,直到我感到極度壓抑而把它發洩出來為止。

  星期六晚上,我們像往常那樣做了愛,是在「週末夜生活」節目開始之前,這時電視上正在播放半小時地方新聞。通常在作愛期間,我對我們的方式從來不做分析,從不考慮我們正在做什麼,為什麼要做,可是這一次我卻發現,我自己就像一台攝像機似地站在遠處觀察著,我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多麼有限,全部反應都是照本宣科,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是那樣枯燥乏味地皆在預料之中。我差點兒沒能堅持到結束。我不得不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以便順利完成。

  後來,當我從她身上爬下來時已經精疲力盡,我沉重地呼吸著,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回憶著我剛才的表演。我真想相信自己做得很漂亮,我真正是一匹性欲旺盛的上等種馬,但我知道我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種人。我很平庸。

  我回頭看了看簡。即使是現在,或者說特別是現在,她渾身上下是性高潮帶來的燥熱和汗水,潮濕的頭髮擾成了一團,她看上去美極了。我一直就知道,她能做得比我好得多,她那麼漂亮,聰明,有趣,能夠吸引比我強得多的男人,我突然醒悟到這一點,心裡感到十分痛苦。

  我輕輕地、試探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怎麼樣?」我問道。

  她看著我,「什麼?」

  「你……來了嗎?」

  「當然了。」她皺了皺眉頭,「你是怎麼啦?一晚上都愁眉不展。」

  我想對她解釋我的感受,但是我不能。

  我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鮑勃?」她問道。

  我想我所需要的是信心,是聽她親口對我說我很了不起,我是獨一無二的,可是在我的內心深處我卻聽到她說:「即使你是一個中庸的男人我也愛你。」以此來消除我的恐懼。這不是我想聽到的。

  她母親的聲音在我的頭腦中迴響:「……沒本事的傢伙……

  無名之輩……「

  這就是我的感覺。

  我很想知道,假如她遇到一個比我更有技術、更會花言巧語的人,那時會發生些什麼。

  我甚至連想也不願想這個問題。

  「我……愛你。」我說。

  她看上去吃了一驚,她的表情變得溫和了,「我也愛你。」她吻了我的嘴唇、鼻子、前額,我們擁在一起,把毛毯往上拉了拉,看著電視入睡了。

  第7章 孤獨

  對自己平庸才能的瞭解,似乎只能加快我向陰暗角落隱退的速度。甚至連霍普也不太答理我了,除非我首先向她問候,居然有幾次她甚至不知道我是自動化界面公司的雇員。在公司裡我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黑影,一個鬼魂。

  天氣開始變了,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夏天到了。我感到憂鬱和悲哀。陽光燦爛的日子總是使我有這種感覺。美麗的夏日、藍色的天空和我的灰暗、陰鬱生活之間的鮮明對比進一步拉大了我的夢想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的差距。

  我現在全身心地投入了地質商務系統的工作之中,寫一本真正的用戶手冊,而不是以前我所寫的那種微不足道的狗屁玩意兒。程序員們讓我使用計算機顯示器;他們給我示範了商務系統,我被允許在實驗室的一台終端機上使用該系統。我想,應該說這是一項具有挑戰性的任務——理應如此,前提是假如我對它有任何一點兒興趣的話。可是我沒有。內部程序處及二級軟件處的助理協調員工作並非出自我的選擇,而是出於需要,其具體工作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惟一沒有冷落我的人是斯圖爾特。他似乎比任何時候都更加仇恨我了。對於他來說,我是一個令他發怒的永無止境的源泉。班克斯或者班克斯上邊的什麼人讓我從事一項正式項目的決定使他惱羞成怒,他每天至少來一次我的辦公室,對德裡克點點頭,走到我的辦公桌前,站在那裡看我在幹什麼。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只是站在那裡看著我。他惹惱了我,他也知道他惹惱了我,但是我不讓自己的感情在臉上流露出來,因為我不想滿足他惹惱我的欲望。我對他視而不見,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面前的工作上,等著他走開。他最終總得走開。

  我會看著他離開,我只想扇他一耳光。

  我從來不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人。甚至我的報仇的幻想中通常只是包含著憤恨,從來沒有想過在生理上進行傷害。但是斯圖爾特身上有某種東西,它讓我只想把那狗雜種打得靈魂出竅。

  我不是他的對手。

  那個混蛋身材比我魁梧得多,我一點兒也不懷疑,他早就想踢我的屁股了。

  我寫完了地質商務系統一級分支菜單的功能。我把寫好的指令交給斯圖爾特,他應該交給班克斯。但是我一直沒有從任何人那裡聽到回音,便開始從事系統二級分支菜單的工作。

  星期四簡要上夜校,由於她回家很晚而且很累,星期四這一天我們通常不過性生活,但是這一次我卻說服了她。之後,我從她的身上爬了下來。我意識到我們一直是用尋常的姿勢做完的。

  我們靜靜地靠在一起躺在床上。簡用手夠著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正在播出一部警匪片。

  「你喜歡嗎?」我終於問她道。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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