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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那只塑料袋就在他的屍體旁邊,裡面的鈔票快散落出來了。鮮紅的血水朝它流去。她用戴著手套的手把它拎起來。她拿出背包,把手槍放進去,然後把錢放了進去。她喘著粗氣,沿過道從後門走到外面。

  她想跑,可是沒有跑。她穿過石子車道,走到木柵欄旁邊,從上面跨過去,穿過那片狹窄的空地向小樹林走去。

  那片小樹林像一堵橫亙在她面前的牆。從離它還有200碼的地方看去,它沒有任何特徵,但似乎是無法逾越的。天漸漸黑了,想找來時的路很困難。她加快了腳步,繼而小跑起來。樹枝甩打在她的臉上,她還摔倒了兩次,皮劃破了,膝蓋栽在樹根和石頭上,她沒有感到疼痛。

  在接近停車的林中空地時,她身上已大汗淋漓。她在樹叢中收住腳步,讓粗粗的喘息平靜下來。她朝黑暗中望去,空地上什麼也沒有。她跑到貨車前,放下背包,拿出鑰匙,打開貨車的後門,把背包放進去,把錢掏出來,點出40萬英鎊。她把塑料錢袋放進另一隻口袋,把它和她自己的背包一起放到一堆舊報紙下面。她鎖上車門,趕緊走到司機座的門邊,跳上車,一溜煙地把車開走了。

  克裡斯蒂娜看了看自己血乎乎的膝蓋,大聲詛咒了一句。這褲子要燒掉。被撕下的碎片和留在樹林中那樹根和石頭上的血跡,她就沒有辦法了。也許會下一場大雨,把血跡沖刷得乾乾淨淨。她看著晴朗的天空,皺起了眉頭。

  她從蘭本一直把車開到蘇塞克郡一幢與外界隔絕的農舍。這是丹尼爾·科爾達的農舍。她把車停在農舍門口。丹尼爾聽見汽車的馬達聲和車輪碾在石子路上發出的聲音,從裡面出來迎她。他眉毛一揚,以詢問的目光看著她。她沖他點了點頭。

  「一切還算順利。」她取出背包,拿出那支勃朗寧手槍以及殺丹特的那支魯格式手槍,把它們放進一隻塑料袋,遞給科爾達。

  「把它們處理掉。」

  科爾達接過口袋,點了點頭。她從舊報紙下面拿出裝著40萬英鎊的那只包。

  「這是給你的。」

  他笑了笑,彬彬有禮地向她道謝,然後把錢和槍拿進自己的家裡,把它們鎖進自己的保險箱。接著他走出來,把貨車開進車庫,而後把車庫門鎖上。

  進到屋裡後,克裡斯蒂娜把她帶來的那身行頭全部換上,把原來穿的衣服和運動鞋放進一隻塑料包裡,等丹尼爾進來後,把塑料包遞給他。

  「請你把它們燒掉。」

  他點點頭,把包拿到外面一間小屋裡。他把小屋裡的焚燒爐點著。克裡斯蒂娜跟著走了進來,站在他身後。他打開爐門後,她頓時感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還看見裡面琥珀色的火焰。她親眼看著他把衣服和鞋子放進去。他關上爐門,領她走進另外一間停放著一輛紅色福特蒙迪奧汽車的小屋。他把車鑰匙交到她手裡,然後看著她開起那輛車消失在夜色之中。

  明天他會把那輛貨車開到一個朋友的舊車處理場去。它將變成體積一英尺見方的廢鐵。作為一宗謀殺案線索的這輛車將永不存在。

  薩拉·詹森到家時還不到10點。她信步穿過卡萊爾廣場,自由地呼吸著晚間的空氣。她喜歡這炎熱的夏夜、這久久不暗的天色、這花草樹木的清香、路上的灰塵、汽車排放廢氣時的劈啪聲,她覺得這一切是那樣的令人陶醉。她在自己家門口站下,鄰居家的一隻叫米基的公貓從花園裡鑽出來,向她表示友好。它往地上一躺,接著就左右打起滾來,當即揚起一陣小小的灰塵。薩拉笑著彎下腰在它身上撫摸了兩下。它洋洋得意地站起來,親昵地繞著她的兩條腿蹭來蹭去。過了5分鐘,她把那貓推開,跟它說了聲再見,然後走進自己的家門。從眼角的餘光中,她看見廣場拐角處停著一輛車,裡面坐著一個男人。

  今天晚上她沒有給監視她的人添多少麻煩。她先是在巴特西公園裡散步,混跡于天黑之後在公園裡慢跑、打板球、踢足球、散步和玩滾木球的人之間。接著她返回國王路,到老教堂路拐角的歐羅巴商店買了幾本雜誌,然後帶著買來的《服裝》雜誌、《名利場》、《經濟學家》雜誌來到紅色餐廳,準備美美地吃一頓晚餐。兩個監視她的人也進了餐廳:兩個女子。她們的年紀跟她相仿,談笑風生,但卻並不那麼無拘無束。她們在排隊等候座位。薩拉坐在那兒翻看雜誌,那兩個監視她的人跟服務員謹慎進行了一番可想而知的爭論後,走到跟她相隔三張桌子的座位上坐下。

  服務員走到薩拉麵前,遞過一份菜單。薩拉不緊不慢地把菜單看了一遍,開始點菜,然後又換了兩樣。她先喝了一份鮮美的普魯旺斯魚湯,接著送上來的是一杯香檳和半瓶紅葡萄酒,她邊喝邊吃烤牛排和法式炸土豆條。

  她坐在桌子邊,一面吃,一面假裝看雜誌。她的腦子裡依然是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她的思潮起伏,難以駕馭,也難以平靜。她想到了埃迪和亞曆克斯。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想到他們。關於所發生的事情,怎麼跟他們說呢?說什麼呢?沒有什麼可說的。她不想把他們也捲進來,他們現在過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現在想他們還為時過早,會干擾她此時的思路。

  她想到了克裡斯蒂娜。她該不該跟她打交道?該不該信任她?從邏輯和常識的角度來看是不應該的。可是她的直覺認為是可行的。

  克裡斯蒂娜說得不錯。她需要朋友,無論多麼不正宗,而且克裡斯蒂娜可以幫助她。薩拉在想,不知她現在在幹什麼,也不知她會如何利用她提供給她的信息。那是很有價值的信息,可是提供給她值得嗎?對誰有好處呢?

  她已經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現在她除了等待,什麼也幹不了。至於對克裡斯蒂娜應不應該信任,她有自己的保險措施:她有包東西留給了雅各布和傑克。如果有理由幹掉凱斯勒和卡塔尼亞,就有理由讓她活下來。

  不過她還得等一會兒才能得到證明,血的證明。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她不喜歡這樣唉聲歎氣的,可是又沒有其它辦法。如果她沒有失算,至少這一次有人在伸張正義了。這樣做是好還是壞?她不知道。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這一次她不可能親自去幹。

  她中斷了遐思,叫服務員來結帳,她把嗓門提得老高,為的是讓監視她的人聽見。她有意不慌不忙地結完帳,這樣也免得把那兩個人弄得措手不及。她給小費出手很大方,隨後還對幾個站在那兒的服務員高高興興地說了再見。她的做法與克裡斯蒂娜截然不同,她極力想做到的是,讓那天晚上看見她的人都對她的表現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將來用得著,這批人都可以為她提供證詞。

  她走進家門時,過道裡的大座鐘剛剛敲完10點。她走進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打開電視,切換到「10點新聞」的頻道,聽見了節目開始曲的結尾部分。她剛想把枕頭放放好,突然轉過臉對著電視屏幕。

  「意大利銀行行長賈恩卡洛·卡塔尼亞遭到暗殺。現在還不斷收到最新報道。卡塔尼亞和他的夫人以及兩位朋友離開羅馬一家餐館的時候,有兩個人騎著一輛摩托車朝他們沖過來,坐在後座上的人朝他開槍射擊。卡塔尼亞身中數彈,當場死於非命。他的貼身保鏢們進行還擊,擊斃了槍手,並重傷了摩托車手。保鏢認出了車手。此人正由警方監護在醫院進行搶救。像以往一樣,人們懷疑這是黑手黨所為,可是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卡塔尼亞行長為什麼會遭到這番槍擊……」

  後來的話薩拉都沒有所進去,她紋絲不動地坐著。她感到恐怖,感到愕然,感到噁心。時間過了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她的震驚情緒漸漸有所緩解,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是她那番經過推敲的言辭成了這件事的導火索?是因為她所說的話,還是屬￿偶然巧合?她不得而知。不過,如果她的猜測和懷疑不錯,那麼卡塔尼亞不會是唯一遭到橫死的人。

  克裡斯蒂娜回到家已是午夜時分。她感到疲憊交加。她先給菲埃瑞打電話,等他一開口,她就知道出了問題。他罵罵咧咧,氣急敗壞地讓她把報紙看一看,叫她趕快去度假。她告訴他,她的活幹得非常利落,問他那頭出了什麼問題。他先讚揚她幹得「不錯」,但話音中顯得不以為然。他說他正在開會,得走了,但隨即又補充說她「幹得好」,說還是「照老規矩」,接著就把電話掛上了。

  克裡斯蒂娜打開電視,迫不及待地切換頻道。午夜12點,她看了有線新聞網的新聞節目。卡塔尼亞遭到暗殺。殺手被打死,可是他的同夥已被擒獲。克裡斯蒂娜開始感到心驚肉跳。他會招供嗎?會變成「軟骨頭」嗎?這個危險是她不能接受的。她迅速而有條不紊地開始收拾自己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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