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沉默的榮譽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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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到家後,才知道家裡的其他人也同樣度過了一個令人難過的夜晚。薩莉最要好朋友的父親告訴她不要再來了,他發現了她和他家兒子之間的關係,認為不合適,他家的大兒子剛剛加入海軍。薩莉在自己屋裡,泡在淚水中。他們要她下樓時,她已脫了外衣,僅穿著母親的浴衣。他們吃著禮子做的曲奇餅時,她告訴大家發生的事情。她還在止不住地哭泣。 「他們對我很刻薄,他們不讓我再去他們家。我從小就認識凱瑟琳,她就像我的妹妹。我哭著跑出她家時,她什麼也不說,只是站在那兒看著我,表情不自然。她哥哥沒出現,他們不讓我見他。他媽媽說我是個『外國人』,因為政府就是這麼說的。我不是『外國人』,媽媽。」說到這兒,她哭得更凶了。「我還是個……我是美國人。我生在這兒。」 肯剛好進屋,聽到了這些。他的女朋友是個第二代日本移民,她的父母都出生在美國,可在聖誕節放假前,她在學校也遇到了麻煩。因為她,肯已經和別人打了好幾次架了。人們肯定都瘋了。 「人們怎麼這麼傻?」肯生氣地看著妹妹說。他們早就認識喬丹一家。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她?她是對的,她不過還只是個孩子。為什麼拿她當替罪羊?她和這事毫不相干。 彼得告訴大家他和弘子遇到的事。他們都同意只能希望新年過得比往年更好,也都同意要格外小心。目前反日情緒高漲,有人故意將人們驅趕進瘋狂的狀態。 「我所不喜歡的,」彼得坦白地說,「是所謂『敵國外國人』的說法。人的外表並不能說明日本人是不是外國人。可突然間,人們不辨事實。」 「可能他們根本不想進行辨別。」禮子傷心地說。醫院裡發生的事也影響到她,有人惡言惡語,不願意和她一起工作。這當中有好些人是她多年前的老相識了。這真令人痛心。 薩莉終於平靜下來。彼得在這兒呆了好長時間才離開。弘子送他到門口。他吻了她,跟她說今天晚上很糟糕,他對不起她。 「不是的,彼得君。」她又忘記了如何用詞,但在這兒關係不大。「晚會很不錯,我和你在一起,這才是最重要的。」她輕輕地說。 「對我來說,這也是最重要的。」彼得和她吻別時也有同感。 弘子向武雄和禮子道過晚安後回自己的房間去了。這時,他們感到事態變得更加讓人不安。在這種形勢下,弘子和彼得的關係不能不令他們擔心。但他們的關係已像一列在黑暗中飛奔的特快列車,刹車已為時過晚。 第二天,薩莉在家中悶悶不樂地轉來轉去。肯想讓她跟他和佩姬一起出去,可她不去。她想凱瑟琳,更想凱瑟琳的哥哥,他們一直是朋友,可現在,連打電話都已不可能了。 武雄和禮子上街買東西。彼得來接弘子,帶她和苔米開車去散心。他們驚奇地發現,在帕羅·奧德,無數年輕人排著長長的隊伍等待參加海軍。有些人頭還在痛、有些還沒有從酒精中清醒過來,但多數人似乎知道他們自己在幹什麼。在過去的三周裡,人們成群結隊地報名參軍。年輕人中還有一些是第二代日本移民。 第二天,馬尼拉被日軍攻佔,參軍的人數又大大增加。但三天后,招兵部門對第二代日本移民重新進行了定義,他們被叫做第四類丙級人。他們可以被政府解雇或只能做下等人的工作,如廚師。 「那就是二等公民。」彼得咬牙切齒地說。 「總有一天會波及到教育界的。」武雄很痛心,「我不知道誰來教課,可能不會是我,或是像我一樣的人。那只能是你了,彼得。」 「別亂猜,武雄。」彼得根本不想聽。 「我沒有亂猜,四處看看,讀讀報紙吧。」反日情緒一天天高漲,已經波及到像禮子這樣的第二代移民了。人們似乎已經不能區分敵人和朋友、盟友和「敵國外國人」,他們就是這樣稱呼他們的。 弘子又帶著擔心和壞消息回到聖安得魯學院,可實際情況比她想像的要好些。她沒管彼得的反對,乘火車返校。 田中家人很忙,不能送她,使她感到不解的是,她下車後,在火車站叫不到出租車,沒人願意拉她。她只能提著箱子從車站走到學校。幾輛公共汽車開過來,但都沒停,唯一使她感到欣慰的是,儘管很熱很累,她還是安全地回到了聖安得魯學院。 到達學校後,宿舍管理員告訴她,房間有了小小的調整。他們認為,在目前情況下,她可能會喜歡住單人房間,所以他們盡力為她找到了一間。儘管他們做出很多努力,弘子仍有負罪感,她知道安妮·斯賓塞多麼努力地在爭取單人房間。她現在還感到從她手中奪回一間單人房是多麼不公平。她和宿舍管理員解釋說她可以不要一間單人宿舍。 「非常感謝你,弘子,」那個宿舍管理員非常緊張地說,「可安妮同意與其他女孩在本學期合住一個房間。莎倫也將和另一個女孩合住,所以,我們希望人人都滿意。」 但他們所謂的「單人房」不過是房頂狹小的堆放雜物的閣樓,她必須再經過一段樓梯後才能上去。附近沒有人住,她還得走下三段樓梯去洗手間。當弘子走進房間時,她驚奇地發現那兒沒有暖氣,冷得要命,還沒有窗戶,什麼也看不見。 「這是我的房間?」她不解地問。那女人點點頭,希望她不反對、不提出任何不滿的評論。 「是的,它很小。當然,我們會再送毛毯過來的。」站在那小屋裡,弘子和管理員都感到冷風刺骨。可到了夏天,這個房間肯定又會因不通風而令人窒息。屋內只有一盞吊在天棚下的燈泡,唯一的家具僅僅是一張床、一把椅子和一個梳粧檯,連學習用的桌子也沒有,沒有掛衣服的衣櫃。她在上一間宿舍裡的東西都只能放在箱子裡。「謝謝。」弘子努力控制著自己,希望管理員快點離開,以不讓她看見自己的眼淚。 「你喜歡它,我很高興。」弘子對住房的問題沒有提出疑議,管理員非常感謝。 關於弘子的住房,校方別無他法,斯賓塞的家人和一些其他學生的父母都提出要給弘子換個房間,他們甚至要求學校將弘子趕走,但學校拒絕讓弘子離開。她是個懂事的女孩,一個優秀的學生,除了因吸煙受罰外,她從未違反過紀律。校方也拒絕因為政治原因將她趕走。「需要什麼請告訴我。」管理員對弘子說,然後,輕輕地關上門,將弘子一人留在屋裡。弘子坐在床上哭了起來。她現在不僅僅是個敵國外國人,還是一個下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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