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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我把擦乾的碟子放到餐櫃裡,這是他們的餐櫃。我在他們的櫃子裡尋找乾淨的餐巾,把他們的玻璃杯擦得鋥亮,隨後拿他們的抹布擦他們的爐灶和餐桌,把他們的椅子放回原處,揀起掉在地上的食物,扔在他們的垃圾桶裡。我仔細地擦拭他們的廚房,我自己家的廚房我還從沒有這麼擦拭過。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感到必須把一切都擦得一塵不染。

  家庭心理學家在我心中歡呼,他知道為什麼!不僅要擦得乾淨,而且要一塵不染!

  最後,我要把垃圾倒入他們的垃圾箱。四周一片寧靜,真正的田園風光。蟋蟀在嚁嚁地叫,一口老井孤零零地待在對面村子的廣場上,遠處傳來汽車上山的馬達聲,此外什麼噪聲也聽不到,附近的木樁上拴著一頭山羊,瞪著兩眼不滿地看著我,好像在說:誰允許你到這兒來的,嗯?快把垃圾桶放下,不要碰它!這是莎比娜的垃圾桶!

  後面,在丘陵起伏的森林邊沿,月亮升起來了。

  我想,是我們該走的時候了,孩子們得趕緊睡覺了。

  明天上午帕拉七點鐘就來。

  明天上午電影就開拍了。

  明天上午將要開始我一生中特殊的一頁,我的書要拍成電影了。

  天哪,今天晚上我有多幸福啊!

  但是兩者不可兼得,待在這裡是根本不行的。

  走,弗蘭卡!美好的前景在召喚!捨不得也得走!

  儘管如此,還是得再呆一會兒。實在太美了!

  也許連酒都是美的。

  想想看,要是在洗澡間和孩子們戲水的是我的丈夫該有多好啊!

  想想看,明天我要是同他心情愉快地騎著自行車去購物,然後在井邊洗洗菜,再和孩子們騎車在村子附近兜兜風,那該有多好啊!

  想想看,要是我同他沉睡在我的那張紅白條紋的床上……或者就睡在這裡的稻草上。

  山羊在咩咩地叫,我吃了一驚。噢,對不起。我突然感到,眼前出現的似乎正是莎比娜,她借助山羊的眼睛警惕地注視著我。

  晚霞,葡萄酒,還有疲憊。

  我趕緊回到屋內。

  屋裡已經像深夜般的寂靜。

  我小心翼翼地向孩子們的房間看去。房裡幾乎已經黑了,除了帕派輕微的聲音外,聽不到其他一點聲音。

  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四個孩子都剛洗完澡,穿了睡衣,互相挨著並排睡在一張寬大的床上。在他們的上方有一隻自己製作的活動玩具在暮色中無聲地旋轉著,一道神秘的陰影投射在孩子們的臉上。

  那首歌突然又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右邊躺著因卡,

  左邊躺著明卡,

  中間躺的是卡廷卡。

  貝內迪克已經閉上了眼睛。躺在他身旁的是小維利,他擰著他那髒兮兮的絨毛兔子的耳朵,疲倦地睡著了。卡廷卡吮吸著大拇指。弗蘭茨伸展兩臂,流著口水,給了我一個吻。他身上散發著兒童特有的奶味。

  「媽咪,我們今夜就睡在這裡吧!」

  「只要生命之火沒有熄滅,就得生活下去。」馬丁深情地看著我說。他慢慢地站起身,把我拉到他身邊。

  「馬丁,」我輕聲說,「我正要走呢!」

  帕派輕輕地把我推出房門。

  「現在不行了!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你現在都得留下!」

  「那好吧。」我無力地說。

  我們坐到擦得鋥亮的餐桌旁。

  我們互相注視著對方。他把手伸到我的臉旁,我把臉依偎在他的手中。

  我們喝著酒,一句話也沒說。

  沒有說「應該是這個樣子。」

  也沒有說「不過,這樣可不行。」

  第二天,攝製工作開始了。威爾·格羅斯確實為這部電影找到了出色的演員,其中有幾位著名藝術家。但出任男主角的是烏多·庫迪那。出乎我意料的是,威爾·格羅斯最後還是放棄了親自出演男主角的初衷。

  烏多·庫迪那和威爾·格羅斯看上去長得有點相似,就跟鮑裡斯·貝克爾和康拉德·阿登納兩人長得有點相似一樣。不過對我來說反正都一樣。

  關鍵是烏多·庫迪那出演,票房效益肯定好,他是名氣很大的銀幕寵兒。但使我更為激動的是,我終於能結識飾演我電影劇本中查洛蒂·克萊貝格的人了,她就是:桑雅·索娜!

  讓桑雅·索娜演女主角,儘管她還沒有什麼名氣。

  她曾在電視劇《隨船醫生弗蘭克·馬丁》裡扮演船上的女服務員,演得非常出色。德國領養老金的人都喜歡她,阿爾瑪·瑪蒂爾也喜歡她。

  桑雅·索娜有著一雙滾圓的棕色眼睛,捲曲的黑髮,有一種特別動人的美麗。誰見了都會愛上她的,這一點我敢肯定。

  威爾·格羅斯寬宏大量地允許我,不管什麼時候,只要願意,都可去拍攝現場。我把他的這種大度看作一種受之有愧的邀請。

  我懷著好奇和崇敬的心情,平生第一次踏進了實現銀幕夢的拍攝現場。這是個臨時改成攝影棚的大車間,被佈置成寬敞的住宅,反映我過去三居室的場景都在這裡拍攝,甚至我原來的鄰居埃裡莎·施密茨和那只喜歡叫喚的小狗金恭的名字也出現在現場。道具員把一塊銅牌掛在查洛蒂家門的旁邊,銅牌上寫道:「埃裡莎·施密茨和金恭·施密茨在二樓」。

  一些人拿著對講機和話筒在攝影車、電纜和繩索中間來回奔忙,其中有燈光師、電纜工和化妝師,還有一些站在四周抽煙的人,我毫無阻攔地走過他們身旁,來到攝影棚。這裡所有的玻璃窗都用黑色窗簾遮擋光線,四周都是耀眼的聚光燈,把居室的有些部位照得雪亮。攝影棚內異常悶熱。威爾·格羅斯,我唯一認識的人,坐在一張掛著「導演」牌子的折疊椅上。

  我想,他是擔心萬一有跑龍套的或是給麵包抹黃油的工人不注意,坐到他的位子上去。

  威爾·格羅斯以專家的眼光注視著圖像監視器。監視器前無數塵粒在聚光燈的光柱中飛舞。

  攝影師是我發現的第二個人。他坐在一隻可來回滑動的凳子上,臉頰緊貼著攝影機,用一隻眼睛注視著透鏡。凡是他發現的問題,即使是餐桌有一部分光線太亮,威爾·格羅斯在監視器裡也不會漏掉,這真是一種天才。

  威爾·格羅斯發現了我,停了下來。他看著監視器喊道:「大家聽著!這是作者,她可以在一旁觀看,明白嗎?」

  我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他們現在是在給我拍電影!

  參與拍攝的人員至少有四十人,他們正忙著把表現我生活的一幅幅場景進行調整、照明和拍攝。

  「怎麼樣,弗蘭西絲卡,一年前你能想到會這樣嗎?」威爾·格羅斯恩賜似地問。

  「沒有,」我激動地說,「當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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