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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穿牛仔褲的畫家腳登一雙厚實的靴子走了進去。現在留下的只有政治家和我兩個人,化妝師仍在我們身旁忙碌著。

  我感到吃驚的是,歡迎一位僅僅是因某人前夫而受到邀請的人,掌聲竟持續了這麼長時間。要是肥胖的瑪爾塔親自出現在座談會上,熱烈氣氛恐怕就更加難以想像了!也許她認為根本就沒有必要參加座談會,我不無妒忌地想。她經常出現在屏幕上,這次如果她親自前來,只會有損她的形象。這個好色的老公鴨以三十年前曾同她結過婚來炫耀自己。說不定將來某一天威爾·格羅斯也會受邀參加電視座談會,因為他是弗蘭卡·西絲的前夫!是啊!這一天可能會來的!當我在科恩瓦爾的郊區別墅一本又一本地寫小說時,他則躺在我的榮譽上睡大覺!

  外面的老公鴨還在講。他第三次打開他的那幾張畫作解釋說,屁股高撅、乳房鼓在井沿外的這張叫《井畔的瑪爾塔》,是他最喜歡的一張,另外還提到了瑪爾塔在森林裡摘漿果的那一張。

  攝影師們靈巧地圍著他跳來跳去,想找個最好的角度,用特寫鏡頭讓幾百萬觀眾欣賞到這些幼稚的塗鴉傑作。坐在草地上的酋長們見到這種淫穢之作一定會狂呼亂叫,而德國的電視觀眾則不得不痛苦地仰天長歎。

  現在至少有三百萬人會關掉電視機,我惱怒地想。他們為什麼不讓我先上呢?米勒-施米克,難道你就從來沒有聽說過女士優先之說嗎?唉,寫婦女解放作品的女作家大概不在其列。

  老公鴨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直到他把自己的那些拙劣之作在鏡頭前展示無遺之後,米勒-施米克才要求他介紹一下他的藝術生涯。有人說博多·安布羅修斯是藝術家中最博學多才的一位!遺憾的是他接著承認說,要是允許他在電視上放映他的作品的話,他將每天晚上朗讀莫紮特最下流的書信來充實他的作品……

  米勒-施米克衷心地表示歡迎。現在肯定又有三十萬觀眾關掉電視機了,包括酋長們在內。他們都不愛好莫紮特,很遺憾。

  「睡覺美好而健康,快來舔我的屁股,舔得嘖嘖響……」博多用他那受過演員培訓的嗓子朗誦起莫紮特的書信來。觀眾中有人尖聲喝彩。米勒-施米克先生還是希望他繼續講有關瑪爾塔的事。他有點恍惚地問,那個時候,也就是說在半個世紀前,兩人相識時究竟是誰勾引了誰?

  「瑪爾塔總是勾引別人。」博多顯得冷酷無情地說,「誰走進她的更衣室,她就勾引誰。」

  「真的嗎?」米勒-施米克先生不無難堪地說,「現在再回過頭來談談您的畫吧……」

  我忍不住在後臺抱怨起來。化妝師、燈光師和編輯們也都發出了抱怨聲。他們和我一起向外看了看,並相互努了努嘴,表示這個人真是口若懸河,不過到了其他更重要的場合恐怕就沒有這麼大能耐了。

  寶貴的演播時間!他們馬上就要插播廣告了,而我同那位可愛的政治家還在這裡百無聊賴地空等著!

  「我很願意和您去喝上一杯。」我對部長先生說。

  「我也很願意和您一起去。」部長和藹地說。

  天哪,這是個多麼可愛的男人啊!他笑的樣子和維克托·朗格一模一樣!啊,我太喜歡他了!他是這裡唯一一位理智而謙遜的人,當然除了我以外。一股幸福的暖流湧上我的心頭。我正想詢問政治家今晚有何打算時,埃諾回來了,他把我寫的那本《獨身幸福》遞到我的手中。

  「你帶著上鏡頭。」他氣喘吁吁地說,「安布羅修斯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政治家瞟了一眼書的封面,微笑著說:「《獨身幸福》,我的妻子正在看這本書呢。」

  「她覺得這書怎麼樣?」我興奮地脫口而出。

  「噓!」有人發出噓聲,這時我聽到大廳裡在叫我的名字。

  「我們現在歡迎……弗蘭卡·西絲!」

  埃諾和政治家高興地把我推了出去。

  我大腦皮層裡的姑娘們用喇叭向我喊道:「要面帶笑容,收腹挺胸!」

  我邁著弗蘭卡式的步伐走上紅地毯,面露愉快的笑容迎向觀眾。一霎時,我腦子中所有想看我笑話的人的身影,不管是厚赫姆特、阿爾瑪·瑪蒂爾,還是維克托和帕派,都消失到九霄雲外去了,我全身心地投入到這輪談話中去了。我極力避免以笨拙的目光和手勢面向鏡頭。像我這樣見過世面的女性根本不用理會那些黑匣子,不外乎是些毫無表情的滯呆的目光!我索性忘了幾百萬人正用滯呆的目光在觀察我面部的表情,所以我堅定地加快了步伐朝主持人走去。至少我得和米勒-施米克先生握握手,因為他還一直沒有注意到我。

  我突然吃驚地站住了。座談會主持人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因為博多正在替他畫像,他一動也不能動。

  「請坐!」米勒-施米克先生甕聲甕氣地說,臉部沒有一點表情,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

  我坐在這位天才「畫家」身旁的一張空椅子上,落座時我儘量壓住裙子,不讓攝像機拍到不該拍到的部位。出於好奇,我悄悄地向博多那邊瞟了一眼:那是一種胡亂的素描,馬馬虎虎的幾根粗線條,充其量也只能隱隱約約看出是一張臉和亂蓬蓬的頭髮。不過,米勒-施米克先生和那位「畫家」的傑作毫無相似之處,與其說像他,倒不如說更像基督徒。

  「像我嗎?」米勒-施米克先生詼諧地問,身體一動也不動。這個問題實在不好回答。一個基督徒和米勒-施米克先生相比,就像拿漂亮的唐納德·戈特瓦爾德和小橡皮熊比一樣,兩者根本就沒有什麼相同之處。

  「還算像。」我說,「您反正不用花錢。」

  色情影星埃爾韋拉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

  「弗蘭卡,」米勒-施米克開始了談話,「您寫了一本暢銷書?」

  太好了,那位別著對講機的可愛的小姐把我的情況告訴過他。

  「叫《獨身幸福》。」我隨手把書向著鏡頭揚了揚。好了,埃諾現在大概會感到滿意了。博多的目光離開他的畫作,不高興地抬頭看了一眼。

  「怎麼會想到要寫書的?」「模特兒」迪特爾·米勒狡黠地問。

  「不知道當時怎麼會有這個念頭的,」我說,「起因是我的律師要看我的一些筆記。」

  觀眾席上發出會心的笑聲。

  「我也老想寫一本書。」埃爾韋拉歎息著說。

  「我也是。」「畫家」博多輕蔑地說,「我至少已經寫過十本書,可是誰也不願意為我出版!」

  我想,要是用你作畫的水平來寫書的話,那麼,不出版的原因就不言自明瞭。

  「弗蘭卡·西絲,」主持人又把談話引到原來的話題,「這是您的筆名嗎?」

  「是的,我原名叫弗蘭西絲卡。」我考慮要不要趁機自我炫耀一番,說我是國際上知名的肥皂劇導演威爾·格羅斯的前妻。不過我還是決定不說,因為受邀請的是我,我受邀並不是因我前夫的緣故。

  「弗蘭卡·西絲就是弗蘭西絲卡!」米勒-施米克叫了起來。

  「真是天才。」博多不無嘲諷地說。

  色情影星矯揉造作地笑了笑。攝影師們趕快過去,用特寫鏡頭抓拍她的軟齶。

  「怎麼用這樣的書名……《沒有男人的幸福》?」

  我趕緊糾正說,我從來不認為沒有男人會幸福,除非我已衰老得不行了。何況《獨身幸福》和《沒有男人的幸福》根本就不是一碼事。

  米勒-施米克先生叫了聲「哎呀」,第一次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他似乎對我說的理由很讚賞。

  「您的書不是正在改編成電影嗎?」他不無興奮地說。

  「呸!」埃爾韋拉露出俏皮的表情,「誰會去改編?」

  「我的前夫,」我高興地說,「他是位電影導演。」

  觀眾席響起了歡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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