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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然而,這還是很難相信。

  他想吞咽,但是他的嘴裡很幹,他只能咳嗽。咳嗽老是纏著他的喉嚨,他感覺好像要嘔出東西來。他伸手去拿床邊的盤子,因為他看見了一杯清澈的水。他抓住了杯子並把它放到嘴唇邊;吞咽舒服愉快,清涼的起鎮靜作用的液體驅散了他要嘔吐的念頭。

  他把杯子放回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令他驚奇的事情是他居然還活著。在發生了那件事以後,他想自己已經死了。

  死亡。

  就像他的爸爸一樣。

  吉米突然記憶起了他的爸爸,坐在馬桶上,睜著眼睛——

  把他的東西清理於淨。

  ——血滴滴入水裡的聲音。

  他又一次感到要嘔吐,他很快地看了看房間的周圍。他雙眼發現了他的媽媽,睡在他床對面的一把椅子裡。以前他沒有注意到他的媽媽也在這裡,僅僅是她的存在就立即使他感覺好得多。在他小的時候,在他有病的時候,在他發燒的時候,他媽媽總習慣于睡在一把椅子裡。在他睡著時,她會看著他,給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定期地叫醒他,給他量體溫或讓他洗冷水澡。知道母親在他身邊,知道她在照顧他,他總是感覺很安全。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第一次感到現在也很安全。雖然他想叫醒媽媽,聚在她身邊,把自己發生的事情告訴她,讓她為他放心;但是,他想單獨地呆著,決定讓她睡下去。

  他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到的悲傷並不像他應該感覺到的那樣。他沒有哭,他也沒有覺得要哭。

  但是,他愛爸爸。不管怎樣,他仍然愛爸爸。

  不是嗎?

  他躺在床上沒有動,閉著眼睛。他想念他爸爸,他要在腦海裡把他們兩人一起做過的一切回憶一遍,他要回憶他們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但是,他總是不能抹去他爸爸在抽水馬桶上的形象,帶藍色的雙手軟弱地垂在兩側,睜著充血的眼睛,血淋淋的陰莖在其口裡,兩腿之間滴著血的切口。當他想起他爸爸在家裡的情況時,做早飯,在草坪上割草,準備去上班,影片沒有下集了。就像一台壞了的電視機,他腦袋總是停留在單一頻道;他越是想不起他爸爸活著時的情景,對他爸爸死時候的回憶就越生動。

  「不!」吉米大叫道,生氣,感到灰心,要把這個形象驅除出腦海。

  他的媽媽立即蘇醒,很快就從座位上跳起來,挨著他在床上坐下。她把他的手握在她的手中。

  「好!」她安慰著說,「一切都很好。」

  她把他拉到自己的胳臂裡抱住他;雖然他睜著眼,緊緊地抱住她的背,但是在他的腦海裡看見的還是他被殺死的父親。他緊緊地擁抱她。他想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媽媽,他想把他所看到的事情告訴他媽媽,他要她理解他所經歷過的一切,僅僅在向她說出一個詞以前,他一直在哭。

  第十七章 孩子

  一

  埃倫·布裡漢姆從早晨九點以來一直在值班,而且又一次被騙。如同往常一樣,旺達上班又來遲了,而埃倫就必須頂替她。接著,芭芭拉來電話,說她有病,而薩姆要讓她去管理就診部,直到有人來替代她上夜班為止。

  這是兩個小時以前的事。

  綜合就診室不錯——至少它不是急診室——但是,到今天,她在醫院裡已經工作了很長時間,因此她就覺得像一個該死的病人一樣。還有,大樓周圍全是警察,這個地方就更像贊察局,而不像醫院。

  更有甚者,她曾想今晚和漢克出去跳舞,她必須不斷地給他家裡打電話,以便更正她預計到達的時間。現在看來,她還必須給他打電話,把一切全都取消。

  她怎麼會沒有看見那個智障男孩通過雙扇門進入大廳,然後經過候診的長隊進入後面可以控制的門廊。

  用拖把拖洗一樓倉庫鋪有白色漆布的地板時,埃爾文·布朗哼著曲子。他工作時總是哼著小曲。真見鬼,有時候他甚至唱一些他不喜歡的歌。昨天,哼著那些無味老歌——船長和坦尼爾——中的節拍,像什麼「愛情將把我們一起留住」這類一直令人作嘔的廢話時,他突然停止了拖地板。

  然而,他喜歡在工作時聽音樂;如果沒有收音機在播放,他就自動地由自己來提供曲調。他情不自禁,不論好壞,他的大腦就像一個實際的無線電臺,有些歌是古典音樂,有些歌卻臭氣熏天。

  今天他打算來一段史蒂文·王德風行一時的閱兵曲。

  好東西。

  他到達了門診部的端頭,在兩格梯子上坐下休息一會兒,這個梯子是為個兒不高的醫生和護士準備的。大樓都裝有空調,但是,當他在像這樣的封閉小暗室裡拖地或做衛生時,搞完後他總是大汗淋漓,像落湯雞一樣。也許這是心理上的,但是他從來也沒有覺得冷空氣會到達這麼遙遠不屬￿大樓公眾活動區的地方。

  他從地上拿起水瓶,打開飲水小管,把一瓶水一飲而盡。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在咽下水以前,他先讓它在嘴巴裡打漩。這是兩天前買的,喝起來還挺新鮮。他閉上眼睛,品嘗著它的味道。他知道,他的妻子反對這種味道,她會清洗塑料瓶,瓶裡不許留下任何痕跡,但是這會給他一些往事的回憶,美好的回憶。這會使他想起夏天從軟管裡流出來的水的味道,這種冷水單調的味道裡夾雜有淡淡的橡膠味。這使他回想起童年。這使他感覺良好。

  他睜開了眼睛。

  有一個孩子站在門道上。

  該死的埃爾文幾乎跳了起來。他放下瓶子站著。他不是一個神經質的傢伙,不屬￿那種想入非非、極度緊張不安的人,但是,這個孩子突然像鬼一樣的出現驚嚇了他。他笑了,想開一個玩笑:「運動員,你可嚇了我一跳。我沒有見過你呀。」

  孩子一句話也沒有說。

  埃爾文更加仔細地看了看這個男孩。埃爾文想,看起來他有點弱智,大概是從四樓「特殊」孩子病房溜出來的。但是這個孩子還有另外一種特性。埃爾文不能完全認定的一種謬誤的感覺,一種令人不舒服的感情,但是他肯定不喜歡這些東西。

  他對孩子笑了笑,儘管這種微笑不像通常那麼自然,在他臉上感到滑稽可笑。「你知道,這是病人禁止進入的地區,」他說,「你如果不想找麻煩,最好自己出去。」

  然後,孩子對他咧嘴而笑,在那種笑容裡有某種東西簡直要讓他尿褲。他背上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這非常可怕,但是,看著這個小孩,他有了一種去年十二月經歷過的感覺,當時他在林陰路停車場被一群光頭所包圍,直到後來,一輛偶然來到的警車才把他們驅散。

  孩子的眼睛飛快地看了一下房間的周圍,看到了瓶架和小藥瓶架,一排排的箱裝物資和新設備;在短短的一秒鐘裡,埃爾文想,看來他並不那麼智力低下。看來他……的確不聰明,但是——狡猾。樣子就像一條沒有完全馴養好的狗,當它知道它能幹點野性的事情時,它就跑開了。只有這個樣子才是深刻得多、嚴肅得多、令人害怕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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