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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他語調裡的某種東西使她警覺,使她感覺到所有事情並不是正如他們所應該的那樣,但是,她強迫自己點頭,並且裝得一切都正常的樣子。「當然。」她說。在艾倫對面坐下時,她把雙手握緊,把它們壓在雙膝之間,試圖將事實隱瞞下來。她知道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事,但是,她突然感覺到好像是犯了罪被別人抓住了一樣。

  艾倫也覺得不安,他一直向下看,遇見她的目光時,一次不能超過幾秒鐘:「如果您不想回答,那麼,您就不必回答任何間題,但是,我還是要問。」

  「好,問吧。」

  「如果您想要有一名律師在場……」

  「這是什麼意思?」她微笑了一下,但笑得有點緊張。她的心在怦怦地跳,「您在給我念米蘭達權利?在這裡我是一名嫌疑人?」

  「不是,當然不是。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問您。」

  「問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昨天晚上大約八點左右您在什麼地方?」

  「看電視。」

  「您的父親能證明您在什麼地方嗎?」

  她凝視著他:「我想我不是一名嫌疑人。」

  「只是回答問題。」

  凱茜只有在意識到嘴巴一直張著時,才把它閉上。她不僅感到深深地受到了傷害,而且很生氣。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例行公事。」艾倫說,仿佛他明白了她的想法。他似乎擺出屈尊俯就的樣子。「當一個人被謀殺時,我們都要對受害人的所有家屬和熟人進行程序性的詢問。這是標準程序。大多數的殺人案都是由瞭解受害者的人實施的,因此,我們只是提一些問題。一般都沒有什麼意思,但有時候我們也得到了——」

  「您問我的問題與我找到達斯梯以後問我的問題不一樣。」

  艾倫搖搖頭:「看,對不起——」

  「您的上司認為我有罪,是嗎?」

  「不,這不是——」

  「那麼,為什麼您審問我而不去審問卡特莉娜·韋斯特呢?」

  「我們是要找韋斯特夫人和她的兒子談一談,但是現在他們誰也沒有在家,我們也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我派了一個人在找他們。」

  「去弄一張搜查令啊!」

  「我們會去弄的。」

  「現在!」

  「聽我說,」艾倫說,「我們沒有那個男孩幹了什麼事情的證據。我們沒有他也許或可能犯有哪怕是輕罪的跡象,更不用說是殺人罪。我必須依據的一切就是您這樣的說法。我們要對此進行核查,但是,我們在這裡是警察,有我們必須遵循的條例和準則。我們不能只是因為鄰居們不喜歡就把人抓起來。如果我們這樣做,我們就會把所有時間都花在拘捕無辜——」

  「討厭!」凱茜大喊道,「吉米可能現在就會死去!在這種小事上浪費時間的代價就是他的生命!」

  「這種『小事』,」艾倫平靜地說,「就是大法。」

  「滾你的!」凱茜站了起來,「下一次你與我談話時,我要有一名律師在場。」

  「好。那是你的權利。」

  她怒目注視著他。她明顯地握緊了手,讓手提包發出格格的響聲,但是她還不想隱蔽這一點:「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

  「好極了!」她轉身要走。

  「我要你離韋斯特夫人和她的兒子遠一點,好嗎?你大概沒有什麼要說的——」

  「你以為我要幹什麼?殺了他們?」

  「不,這不是我說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我打算去——」

  凱茜傲然闊步走出房間,砰的一聲在身後把門關上。

  在辦公室外面,她倚靠在牆上,試圖平息四肢的頗抖。她在出汗。她知道她與艾倫的關係已經告吹。她應該冷靜地留下來,不能失去控制。然而,真見鬼,她到這裡來是要談蘭迪和吉米的事情,要艾倫採取某種行動——要立即,不能再耽誤——而他卻給她來了一場疲勞訊問。

  她覺得受了傷害並且被出賣的感覺,有一種失去了保護和沒有地方掩蔽的感覺,充滿了無助的脆弱感情和近似於突然失敗的空虛感覺。她生氣,為了他所做的一切,為了他所想的一切,為了他嘲弄她的信賴,生艾倫的氣。但是,她那無理性的控制不了的做法,也讓她感到內疚。

  一個穿制服的警察從旁邊走過,看了看她,顯然是準備提供幫助,然而,凱茜離開了牆,急匆匆地沿著門廊朝門廳和出口跑去。她心緒不寧和感到慌亂,首先是感到驚慌——每當她想起蘭迪時,她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但是,現在明顯的是,是艾倫或者不是艾倫,警察只是想按照他們狹窄的思路去行動;還有,如果蘭迪打算停手,吉米將被救出,他們會告訴她。

  她跑過雙扇的拉門,進到炎熱的下午陽光中;儘管她在出汗,仍然感覺冷。她感到非常冷。

  當凱茜沖出他的辦公室時,艾倫站了起來。他考慮過想跟出去,但是立即放棄了這一想法,感到她需要歇一口氣的機會。

  他的確把這件事辦糟了。

  他在內心裡嚴厲譴貴自己。到底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怎麼他能愚蠢到感覺如此遲鈍的地步?他想到,如果他提問,情況可能就會好一些;但是,他現在明白,讓杜勃裡寧或另外一個人去找她談更好,不過,這個人不要與案件有什麼牽連。除了職業規範以外,他不僅在空想地跳踢達舞,而且把一些事情辦得更糟,甚至還不如簡單地按程序去辦。到底他有什麼不對呢?

  他注視著關著的門。從理性上他想立即跟著她跑出去,向她道歉,領著她一起去韋斯特的家,破門而入去拯救吉米,就像連環畫裡的角色一樣成為一名英雄。但是,他腦海裡更加理智的一部分告訴他,有時間,可以在以後再重新和好。現在,他必須把力量調配一下去把吉米找到。

  要做出實際的努力。

  他突然想起,也許是他自己故意地表現得那麼粗魯,在潛意識裡他要她不要再給他製造麻煩,他要自由地處理這件殺人案,而同時不能把個人事情摻雜進去,排除這種阻力,把自己從中解脫出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根本就沒有好好問過她,不是嗎?沒有理由對她嚴加盤問。他沒有懷疑她,也並不認為她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他。

  也許是他想認識自己。

  那是可能的,這種想法使他感到不安。

  計算機裡有沒有提到她兄弟戴維的什麼事情。

  他閉上眼睛,努力使他把已經感到的頭疼減輕些。警察沒有培訓過怎麼處理空白的、沒有具體答案的局面。他能夠處理業務中意義不明確的事情。但是在實際生活中又怎麼樣?

  他發覺自己正在考慮凱茜所說的事情,但是,智障男孩殺死了奧爾·戈爾德斯特因,綁架並殺死了吉米,而且實施了其他幾起殺人案,這個想法有點荒唐和滑稽。

  他把局面處理得不好。對此毫無疑問。他應該更加敏感一些,更好地理解她的感情。而他卻與她爭論並且使她生氣,結果只是表現了他本來的愚蠢。

  現在她走到哪裡去了?回家啦?他並不這樣認為。他知道她非常心煩意亂,十分生氣。如果她真的認為吉米處於危險之中,雖然仍然活著但將被殺死,那麼,預料她回家去把下午的剩餘時間去消極地看「奧普拉赫」肯定是不合邏輯的。

  他搖了搖頭。她不會獨自去做什麼事。她不會笨到去扮演南希·德盧的角色,去當業餘警探,去發現有關蘭迪·韋斯特的情況,進而證實她的理論,她會嗎?

  她會嗎?

  他突然害怕她會去幹某種危險的事情,他明白,在所有一切事情中,不管它們進行得怎樣,他最關心的就是她。

  他已經與她墜人入愛河。

  如果他還沒有與她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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