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本特利·利特 > 致命本能 | 上頁 下頁


  他朝窗口外望瞭望公園,確實沒有把握,為什麼他要給這一天做上一個標記。在隔壁辦公室裡托馬森中尉正在打一份關於打擊賣淫的報告,艾倫可以聽見他一個手指交錯敲擊鍵盤字母的僻啪聲。今天早晨醒了以後,他一直覺得很奇怪,這是一種反常的快意。沒有什麼具體的東西,他不能正確地說明是什麼事,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好像什麼事情都有點不正常,有點微小的變化,他從周圍環境所得出的這種分離的輕度感覺沒有對他產生不愉快的影響。

  他仍在凝視著窗外,徽徽地用手指在可樂壺的周圍畫著圓,這時他桌子上的內部通訊聯絡系統響了兩下。他按下了線路——的按鈕,拿起話筒說:「格蘭特中尉。」

  局長沒有在詼諧和問候上浪費時間。「儘快準備好你的東西,格蘭特,」他生硬的聲音簡短扼要,「你的轄區裡有一樁殺人案,我們最好是儘快趕到那裡。」

  「我們?」

  局長停了停:「這是一件大案,我和你們一起去。」

  「我馬上去。」艾倫把話簡放在叉贊上,從桌面上零亂的一堆東西裡抓起筆記本、鋼筆和盒式錄音機,急匆匆地走出房門。他快步通過長長的通道,走向在端頭的局長辦公室。平科恩局長肩上掛著手槍皮套,拉了拉衣服。「外面樓前有一輛汽車等著。」他說,「我們的巡替已經在現場。」他抬頭看了看艾倫,他那勃列日涅夫式的臉上皺眉蹙額,「納塔莉五分鐘前剛剛打過電話。」

  「發生了什麼事?」

  局長從艾倫身邊走到大廳裡。「一個老人,」他說,「他被活活地剝了皮。」

  格雷森大街離警察局相當近,他們不到八分鐘就到了現場。兩輛巡普車停在一排一層樓的房子前面,四名穿著制服的警官正在忙著用黃帶子為這個區域設置警戒線。已經集合了一群人,主要是老人和家庭主婦,旁觀者擠成幾團,推測發生了什麼事。

  局長在汽車完全停穩以前就下了車。艾倫跟著局長,而局長突然低身從警戒帶子下面跨步走向一名穿著制服的人。他向巡警點頭簡短地問候了一下。「有目擊者嗎?''他問。

  警官搖搖頭。

  「誰報的警?」

  「在那裡的婦女。」他指向一名坐在巡警車裡後排的中年西班牙婦女。她的手緊抓在裙擺上,她那朦朧的眼神由於震驚而一片茫然。「受害者已經明顯無救,他雇她做飯、打掃衛生和做一些他做不了的雜務。她在今天早上第一個發現了他。」他沉默了一會兒,從局長看到艾倫,「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

  另一輛車—照相車——停在房子前面,平科恩局長跨步退回到警戒帶外面去見照相師。艾倫再一次望瞭望坐在巡警車後面已經昏昏然的女人,然後轉向房子。所有窗簾都已拉上,但是房門敞開著。裡面人口通道很暗。這所房子的前面看來像一張臉。在他後面,他能聽到有節奏的旁觀者閒聊聲,就像某種怪異機器發出的低沉的嗡嗡聲。

  超現實。

  「我要進去!」他說。局長正在與照相師商議著什麼事,招了招手表示同意;艾倫從一名警衛的巡警身邊走過,從前門廊走進房裡。

  他跨過門道的那一刻,難聞的氣味向他襲來。他用手捂著鼻子,閉著嘴。惡臭沖天,這是一種異常的銅和熱膽汁的混合味—血腥味。他直了直腰,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相對比較新鮮的空氣,緊閉著眼睛,努力不使自己嘔吐。他在進人前面房間之前睜開了眼睛,讓它們調整一下以便適應環境。他走過一幅木框的諾曼·洛克韋爾版畫,站在家庭房間人口處的正方形拱廊下,看了看周圍。這裡沒有暴力的跡象。靠遠牆的瓷器櫃裡的玻璃製品沒有碰過,房間裡的家具沒有弄亂。灰色的地毯上沒有斑點。

  他朝廚房移動,死人的味道更濃了。他捏緊自己的鼻子,完全通過嘴巴進行呼吸。他的眼睛掃視著狹窄的房間:粉紅色的電冰箱,白色的瓷磚台,濺有油污的電爐,滴水的水龍頭,紅白相間的漆布地面。

  不,不是紅白相間的漆布地面。

  白色的漆布地面被幹了的一條條血跡分割開。

  心臟在胸口劇跳,艾倫慢慢地向前走。在他從警的七年裡,他見過許多屍體,有不少就是被殺死的,任何時候也沒有使他感到輕鬆。這總是可怕的,總是使他感到提驚。在電視裡,在影片中,警察都變得精疲力竭、憤世嫉俗,就是看見死亡也沒有任何反應。但是在現實生活中,情況就不同了。身體的尺寸是可以感覺的,是不能間接體驗的。血液具有鮮明得令人討厭的特性,不能轉換成有表現力的介質。

  暴力死亡總是一件難以面對的事。

  艾倫走近廚房的一角,血就是從那裡流出來的。他慢慢地、勉強地打起精神,在那個角落附近窺視已經暗了下來的餐廳。

  老人的屍體放在餐廳桌面上,手指和腳趾用廚房的尖銳工具斜著固定在木頭上。他的皮膚呈紅褐色的糊狀,放在桌子頭部附近。艾倫可以看見皮膚被劃割後的形狀。死人的眼睛張得很大,好像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什麼,相對於他紅色的臉部肌肉,瞳孔是出奇的白和圓。

  尖叫?那麼鄰居們怎麼役有聽到而趕來呢?

  艾倫彎下去靠得更近。那個人的喉嚨上也被戮了一個很大的孔。

  一道突然的白光閃爍,艾倫跳了起來。他急轉身,看見平科恩局長和照相師站在他後面,注視著屍體。他專注地陷入在自己的思路中,竟然沒有聽到他們走近的聲音。照相師又拍下了一張照片,然後來回移動去拍一張側面照。局長搖搖頭,他的眼睛盯在屍體上。「天哪!」他說。他也把一隻手捂在鼻子上,防止嘔吐。

  照相師又拍下了一張照片。他抬頭望瞭望艾倫。他是一個老人,禿頭,留著濃濃的白鬍子,但是,他的臉上是一副十六歲男孩的驚恐表情。「我在一生中見過許多發臭的屍體,」他說,「但是我從來就沒有見過像這一具那樣的。」他凝視著從桌子邊上滴下來的血,已經幹得像鐘乳石一樣。「我都不能相信有人會幹出這樣的事情。」

  局長看看艾倫。「不要去找報紙編輯部,」他說,「我要讓他們離得遠遠的。」

  「找報紙編輯?」

  「只是要你不要像往常那樣去和新聞界合作,行嗎?他們不必知道每一個細節。」

  艾倫回過頭去看了看屍體,看了看釘進老人手指和腳趾的刀子、叉子和碎冰錐。白色的圓眼睛毫無生命地凹了進去,就像沉默的口發出尖叫一樣。「看來很難保持這個秘密。」他說。

  接著,病理學家和他的助手很快就來收屍,而照相師正在照最後幾張照片,艾倫和兩個穿制服的人卻在搜索房子。看來沒有搏鬥的痕跡;沒有任何東西被推倒,也沒有任何東西被挪動。除了餐廳以外,房子似乎沒有被弄亂。

  艾倫從一間臥室的前窗偷偷地向外張望。外面的人更多了,鄰居們正在打聽情況,離普戒帶越來越近,他們都想看得更清楚。一群好奇的旁觀者聚集在救護車的後部周圍。他讓窗簾垂下合攏,轉向離他最近的鮑勃·懷特黑德警官。「我想請你撣撣版畫的灰塵,」他說,「把前門、後門和側門擋住,把餐廳裡的所有東西都蓋好。把刀子和其他工具放好。我將把這些東西帶回實驗室去。」

  懷特黑德默默地點了點頭,他舔了舔嘴唇:「你真以為我們能找到點什麼?」

  「不。」艾倫搖搖頭,「任何人幹了這樣的事,能不留下一點指紋?不過我們必須進行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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