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本特利·利特 > 小鎮驚魂 | 上頁 下頁
一五


  「不用夾子,不下藥。我恨死這些可惡的東西了,我想讓它們都別活著,可我不願自己動手殺它們。」

  「這是你的菜園。」他繞過去走到前門上了門廊,進門時他聽到屋裡響起疲憊緩慢的腳步聲,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看到比利要進廚房,於是臉上故意帶出不相信的神情,「真叫人不敢相信,天大的奇跡。」

  「你安靜點兒吧。」比利說道。

  「你自己起的床。」

  「我得去盥洗室。」比利嘟囔著,朝盥洗室走去。

  「等一等。」杜戈變得嚴肅起來。

  比利轉過身。

  「你沒事兒吧?」

  比利一聲不響地注視著父親,過了一會兒,默默地承認了。他疲倦地點點頭,走進盥洗室,嘭的一聲關上門,把門鎖上了。

  杜戈把信放在長沙發前的咖啡桌上,打開冰箱,拿出黃油和果醬,又從碗櫃裡拿出蜂蜜和花生醬,這些東西統統放在櫃檯上。昨天晚上的餐具還沒洗,他想等早餐吃過後一塊兒收拾。他把已經變燙的鐵模打開,往裡倒了一勺子攪拌好的麵糊,蓋上蓋子,聽見了裡面的滋啦聲,聞到了熟悉的酪乳的撲鼻香氣。

  盥洗室傳出沖水聲,比利出來了,他穿過廚房直接進了客廳,隨手打開電視機。

  「等看星期六早間的節目吧,這會兒的節目叫人噁心。」杜戈說道。

  比利根本不理會,調到一個卡通片,坐在沙發上看起來。

  杜戈的頭四張餅起鍋了,這時特麗絲走進來,一副氣哼哼的樣子。「這些你吃吧?」

  她搖搖頭,「給比利吧。」

  「我們今天為什麼不出去野餐一頓?」杜戈把奶蛋餅倒在一個盤子裡,建議道。「我們已經好長時間沒出去了。天氣很快就熱了,叫人難受。要去就去克裡爾灣。」

  「這主意不錯,」比利在客廳裡說道。

  特麗絲眼望著比利,把額前的頭髮順到腦後,點頭同意了。「行,咱們馬上就走。」

  他們沒開車,也沒走公路,選的是林帶裡的小路。走這條路快而且更有意思,最後能走到這條河很少有人去的地方。特麗絲用自烤的麵包加意式蒜味鹹臘腸給他們父子做了三明治,杜戈提著超小冰箱,特麗絲和比利拉著折疊椅。

  還沒到河灣他們就聽到了汩汩流水聲,這從不間斷的聲音並不高,特別像遠處傳來的雷鳴。走近了,那原本混合在一起的聲音就清晰了,不但有水聲,而且有鳥兒的叫聲和小蟲的嗡嗡聲。這個地方四周長著小樹——山楊樹、棉白楊還有楓樹。他們在河邊找到一塊平地,支起了帳篷。

  他們把冰箱放在地上,四周再放上椅子。比利穿著他的運動鞋,這時他抓起一罐可樂跳進河裡,劈劈啪啪打著水給自己解熱。河水不深,但游泳是足夠了。他先狗刨了一陣,頭在水裡時起時伏,遊過一塊塊大石頭,最後累了,站起身開始逆水行進。

  「別遊太遠,」特麗絲喊道。

  「不會的,」比利高聲應道。

  杜戈帶著喬伊斯·卡爾·奧茨最新推出的一本書,坐在椅子上讀著。他發現作為一個人這位作者實在是狂妄虛偽,她寫的小說大多數太長而且煩人,但作為藝術家,她身上有一種特別喜人的東西,不論長篇還是短篇小說集,一旦推出,他就一定要先睹為快,雖說不喜歡她這個人,也不喜歡她的作品,但卻是她的崇拜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他心裡覺得奇怪。霍比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鐵杆崇拜者,但他不是。但說起這位大影星的電影,他比霍比更熱衷。

  生活到處是令人不可思議的現象。

  新來的郵差就令人不可思議。杜戈很討厭這個人,但正像他對郵政局長說的那樣,這人送來的那麼多佳音好信是前所未有的。當然,送信的人同信的內容好壞沒有關係——如果不應因信的內容責怪送信人的話,那也不該為信的內容贊許他——但把信的內容和送信人分開卻是很難的。

  他朝特麗絲望去,她正望著峭壁那邊的溪流。杜戈覺得奇怪的是特麗絲從沒有真正討厭過這個郵差,她就沒有注意到這人的種種不自然的行為,而這些行為就是他的偽裝。特麗絲平時比他敏感,一眼就能發現別人的反常行為,憑直覺馬上做出判斷;往往還很正確。他不明白這次她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他打開膝蓋上的書,近來他怎麼老是想起這個人?簡直有點兒鬼迷心竅了。他強迫自己不要想了。他不能無所事事,想這個,愁那個,得找點兒事情填滿自己的時間。不要再想郵差了,得著手蓋那個該死的儲藏室了。

  但霍華德也不喜歡這個郵差。

  這不能說明什麼。兩個人對一個人的人品有看法也不能就說這個人是魔鬼。

  魔鬼。

  兇惡的魔鬼。

  他是這麼想的,但並沒有這麼說。自從葬禮上第一次看見這個郵差,「魔鬼」這兩個字就經常出現在他的心裡。這是個極簡單的詞匯,卡通片才用得上的浪漫字眼,但他討厭承認這點,也討厭這樣來看待這個詞語,他覺得這兩個字放在這人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這人是魔鬼。

  「你在想什麼呢?」特麗絲問道。

  他抬起頭來。沉思的時候被人發現這使他感到吃驚和窘迫。「什麼也沒想。」他撒了個謊,又低下頭看起書來。

  「是想什麼呢。」

  「什麼都沒想。」他感覺到她在盯著自己,但他就是不承認。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書本句子上,集中在句子的意義上,集中在句子所表達的思想上。最後他還真的成功了,這就像小時候父母察看他是否睡著時,他假裝睡了,裝著裝著就真睡過去了一樣,他還真的讀進去了。十幾分鐘之後,他聽到比利的聲音,這聲音只比流水聲高一些,但很快就大了起來。他抬起了頭。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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