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本特利·利特 > 天堂與地獄之間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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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不想和你談,諾頓。閉上嘴,吃飯。」 晚餐餘下的時間裡他們都沒有說話。晚飯後,他來到起居室,看一步關於美國內戰的記錄片,而她則回到了廚房。 他判完最後一張卷子,晃了晃腦袋。他對這次的成績並沒抱太高的期望,可結果卻比他預想的還要糟。孩子們似乎一年不如一年了。 他歎口氣,將杯子裡的咖啡一飲而盡。這些學生並不笨,但他們沒受過什麼教育,而且也不想學東西。他們不讀書,對西方文化中的基本事實和重要思想一竅不通,甚至連正在發生的事也不知道。但他們卻對過去二十年間的電視節目、蹩腳音樂如數家珍。即使他最好的學生也沒有把聰明用在正道上。 情況真是一團糟。 諾頓揉了揉腫脹的眼睛,抬頭望望牆上的掛鐘。午夜。卡羅爾幾個小時前就去睡覺了,他也該去的,可他還想看完那部記錄片,再說還有這些卷子要判。已經是星期四了。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他本可以像其他同事那樣把事情再拖一天,或者不佈置作文,而是出些標準化試題,然後要機器去判卷子。 可他不想犧牲自己的原則,為了方便就改變自己的教學習慣。儘管他又困又乏,只能睡幾個小時的覺,但至少在早上醒來時他能面對自己。 當他走進臥室時,卡羅爾已經睡得很熟,打著呼嚕。甚至在他開燈時也沒有醒來。他脫下衣服,把它們放在床頭櫃上,然後關上了燈。卡羅爾嘟囔著,翻了個身。 她的身體很溫暖,幾乎可以說火熱。由於兩人體溫的差別,她總是說他是一具死屍。對這種說法,他只能報以一笑。他知道自己老了,要是哪天他的心、肝臟、或其它什麼器官停止工作了,他並不會感到吃驚。 卡羅爾比他年輕許多。他62,而她才45。知道自己會先死讓他覺得很寬慰。當然,這很自私,可從某種程度上說,他一直是自私的。這種指控並不會讓他良心不安。沒有她,他不可能堅持下去,不可能再承受這樣的變化。而她也不會好過,但她比他堅強,她能堅持下去。見鬼,她很可能會再嫁人。 那麼,他為什麼要對她如此刻薄? 他並不是一直這樣。連她也得承認這一點。他們剛結婚時,他對她百依百順。只是近些年來,他才發現她討厭的地方比迷人的地方多。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他的錯。他並不認為這些年來她發生了什麼變化。變了的是他。也許是隨著年齡的增大,他體內的光棍情結開始做怪,使他更願意獨處。儘管他還愛著卡羅爾,還在乎她、需要她,但和她生活在一起已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睡眠雖來得很慢,但終於還是降臨了。 一陣晃動將他驚醒。 諾頓猛地坐了起來。狂跳的心臟似乎要蹦出胸膛。開始他以為是地震,但緊接著意識到只有床在晃動。窗臺上的花盆一動不動,房子裡的其它東西都沒有動。 一隻腳踢到了他的腿。一隻手打在他的腰間。 是卡羅爾。 她正在痙攣。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即使在他踢開被子、抱住她的肩膀想讓她停止抽搐時,他還在埋怨著自己沒有參加那次關於緊急救助的講座。他以為那根本就沒用。卡羅爾身體比他好,而他除了撥門外,不能想像自己去救任何人。所以他沒去參加講座,而是留在教室裡整理教案。 卡羅爾的頭劇烈晃動著,大張著的眼睛射出絕望的目光。她的嘴張著,舌頭伸了出來,唾沫隨著舌頭的抖動四處飛濺,臉頰上、下巴上、枕頭、被子、甚至他的胳膊上。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明白這不是心臟病,但是不是癲痛、中風、腦出血,他就一無所知了。簡直就像電影裡的鏡頭,她就像是中了邪。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抱著她、還是讓她躺著,或者給她服些藥。他曾聽說如果有人痙攣,要在病人嘴裡放個錢包,以免他們咬了自己的舌頭。可卡羅爾舌頭完全耷拉在嘴外邊,看上去絲毫沒有把它吞下去的危險。 痙攣仍然沒有減退。 他不知道已經過了多長時間,但他估計至少也有好幾分鐘了。難道它還不停止嗎?卡羅爾的肌肉變得更加僵硬,痙攣也更加劇烈。誰的身體能夠經受這樣的磨難而不受傷?她的大腦是不是已經出了問題?她的五臟六腑是不是已經錯位? 他放開她的身子,從床上跳下。已經過了太長時間。他的努力、他的祈禱根本就不起作用。他跑出臥室,拿起客廳裡的電話,撥了911。他告訴電話那端機器人般冷靜的女人他是誰、住在哪兒以及發生的事情。整個通話過程不到一分鐘,但卻覺得像是過了15分鐘。那女人答應立即派救護車來。他扔下話筒匆忙跑回臥室。 他回來的時候,痙攣已經結束。卡羅爾已停止了抽搐。 她死了。 第4章 斯托米 斯托米·塞林格開車走在高速公路的輔路上。透過擋風玻璃望去,天空是一片淡藍色,目之所及是永遠掛在天上的白雲。 他喜歡這種開車的感覺。草地、溪流、樹木,還有牧場。這就是他離開洛杉磯、搬到這裡住的原因。他關掉空調,打開車窗,享受著風吹在臉上的感覺。空氣中,你能聞到松樹和稻草的香味。 在洛杉磯他可不敢搖下車窗。不僅是害怕搶劫和乞丐,而且因為那裡的空氣本身就是毒氣。整個國家最肮髒的空氣,一年四季如此。等你能看見山時,你已經快到山頂了。 那簡直不叫生活。 他開始厭倦洛杉磯:那座城市、那裡的人和生活方式。他也開始厭倦自己的朋友。他討厭他們的傲慢、自以為是,以及對外來人居高臨下的醜陋嘴臉。作為一個成功的電影發行人,他的朋友們願意享受他的慷慨、表面上也很支持他。但同時他們也妒忌他的成功。在討論某一部電影時,那些人並不很尊重他的意見,只是為了讓他知道他並沒有真正進入這個圈子。 這經常使他氣得發瘋。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這個圈子的反感與日俱增。這在一定程度上要怪他。他們是他的朋友,是他挑選了他們。他是自作自受。 於是有一天,他賣掉了自己在洛杉磯的房子,搬到了桑特菲。現在,他在這裡管理自己的生意。 對這一決定他從未後悔過。 10分鐘後,他開上高速公路,朝桑特菲他的辦公室駛去。三點前,他到達了辦公室。 「情況怎麼樣?」他進門時,瓊問道。 「誰知道。沒人能摸得透那老狐狸。」他坐在自己寬大的椅子上,往嘴裡丟了塊糖。他去找了電影節的組織者,想讓自己的一部影片參加評選。那是他新發現的一部電影。有生以來第一次,斯托米看到了把一個被埋沒天才的作品呈現給廣大觀眾的機會。 也許他會帶它去參加聖丹斯電影節。 那肯定會大大提高他在電影界的地位。 如果他洛杉磯的朋友們知道他是參加過聖丹斯電影節的影片的發行人,他們會有什麼反應?腦海中的畫面使他不禁微笑了。 「你想讓我明天給他打電話嗎?」瓊問道,「施加一點點兒壓力?」 斯托米點點頭。「告訴他一定要看看帶子。告訴他,他只有48小時。聖丹斯電影節對那片子很感興趣。」 她睜大了雙眼。「真的?」 斯托米咧嘴笑了。「不。」他頗具戲劇性地做一停頓。「起碼現在還不是。」 「那就是說我們的片子很有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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