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本特利·利特 > 夢魘 | 上頁 下頁
三四


  傳來一聲篤篤的敲門聲。「我打擾你們嗎?」布拉德。伍茲站在門口,手邊夾著一個文件夾,裡面裝滿了紙張。

  羅伯特搖搖頭,「進來。」

  伍茲走過破舊的地毯,把文件夾放在羅伯特的辦公桌上。

  「這是我的報告。我已經給縣裡送去了備份。結果是,我仔細地查看了八具屍體,它們看上去好像被特別地,我實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處理』過。你說得對,它們的骨髓都被抽幹了,儘管之前多數已經快幹了。但是,我沒有發現任何切割的痕跡,也沒有在屍體的骨頭或肌肉上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屍體上沒有遺留下任何不屬￿它們的物質,看不出是如何干的,也無法判斷究竟是人還是什麼動物於的。」

  羅伯特歎了口氣,拿起文件夾,心不在焉地看了看上面的一頁,又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伍茲從襯衫衣袋裡拿出一支煙來,看了看問道,「你發現什麼沒有?你知道這會是誰幹的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我仍然希望你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伍茲停下來,不再繼續檢查那支煙,他把煙放進嘴裡,沒有點燃。他看了看羅伯特,又看了看裡奇,開始來回地走。「如果確實面對著一個吸血鬼,我們該怎麼辦?」

  裡奇駁斥道,「得了,得了。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不,聽我說完。我對完全脫水的技術做了一點研究,特裡斯和那些動物屍體的脫水方式…就這麼說吧,很不尋常。也不應該是那付樣子。」

  「布拉德……」

  「我知道,這有些傻,我也理解你是怎麼想的。但是,從醫學角度來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誠實地講,是檢查那些墓地的屍體使我產生了這樣的想法。技術方面和檢查結果我都寫在報告裡了,但是,我沒有把這種怪異的想法寫進去。檢查那些屍體時使我越來越害怕,我一直在想,為什麼一個人會去吸食屍體裡的幹骨髓呢?」

  羅伯特站了起來。「也許是什麼神秘的膜拜,誰知道呢?」

  「確實沒錯。誰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的意思是,現在我們應該思路放開一些。」伍茲把那支還沒有點燃的香煙從嘴裡拿出來,放進了襯衫口袋裡,不再來回走了,「維吉爾是怎麼回事?縣心理醫生怎麼說?」

  「他就在裡頭,我正在等他回來向我報告。」

  「是誰?」

  「詹考伯森。」

  伍茲點了點頭。「他很棒,做事多少有些雜亂,不過,是個不錯的人。縣裡的事情,他從來都二話不說。」他走到裡奇身邊,看著羅伯特。「我能在這裡等到結果出來嗎?」

  「當然可以,為什麼不能?」

  「我呢?」裡奇問道。「你們要不要記錄?」

  「你提到的,就不用我告訴你怎麼做了。」

  「這是頭一次啊。」

  羅伯特拿起一個便箋夾,給他扔過來。

  10分鐘以後,他們在會議室裡見到了詹考伯森醫生。這位心理分析專家,身材格外魁梧,頭上光禿禿的,兩耳都佩帶著耳環。還沒等他們都坐好他就開口說道:「你們瞭解梅杜沙綜合症嗎?」

  羅伯特和裡奇不知所云地互相看著對方。伍茲搖了搖頭,由於問題是直接指向他自己的,就回答說:「不敢說知道。」

  「這是一種罕見的疾病。它是由於極度的恐慌和痛苦而導致的人格變化,或者更加準確地說,是一種由於痛苦的經歷而導致的變態行為。梅杜沙綜合症與其他類型的由於痛苦所導致的人格紊亂之間的區別在於,它不僅僅是由於某個特別的事件而引起,而且,也是由於這次獨一無二的事件所造成的。由於所受到的刺激大到他不能接受自己所看見的一切,便經歷了一種可以說是人格再塑的過程。我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病例,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甚至從來也沒有讀到過這麼嚴重的病情。維吉爾先生的大名會在以後兒年的課本裡一直寫下去的。如果他能活下來,如果他在下面能避免一些致命的疾病,我們會有一個很好的研究項目可做。」

  羅伯特清了清嗓子。「對不起,請問一下:你怎麼那麼肯定呢?也許維吉爾先生一直就是個瘋子,也許他只是突然病了。」

  「我也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只是今天才見到了這個人,只是給他做了幾個小時的檢查,不過,問題就在這兒。說實話,我們可能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裡都不可能對這個診斷有絕對的把握。但是,我得告訴你:維吉爾先生很有可能是患有梅杜沙綜合症。」詹考伯森用食指在上牙齒上劃了一下,接著說:「你知道,我參加了這種病的命名大會。我原來想根據搖滾劇『誰是兇手?』把它命名為『托米綜合症』,因為,托米在目睹父親殺死母親的情人以後變得又聾又啞又瞎。但是,其他的心理分析專家們都年紀稍微長我一些,他們甚至都沒有聽說過『誰是兇手?』這個搖滾劇。我懷疑他們多數人都不知道甲殼蟲樂隊是何許物呢。另外,他們又非得要參考希臘文獻不可,心理分析專家喜歡古典的考證…」

  「維吉爾先生怎麼樣?」羅伯特問道。

  「很明顯,這個人受到了極大的痛苦,以至導致了行為上巨大的變化。根據我和他的兩個女兒的簡短對話和我跟他的交談以及我對他的行為的觀察來看,很可能他看到或經歷了令他極度恐懼和震驚的事情,導致了他的心理屏障被徹底摧毀了。他改變成了你在糞池裡看見的那個人。」

  伍茲看了看羅伯特,又看了看這位心理專家,咳嗽了一聲。「如果一個人看見了吸血鬼,會怎麼樣?你認為那樣會足以使他產生如此巨大的改變嗎?」

  詹考伯森皺了皺眉頭。「吸血鬼?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魔鬼,」裡奇補充說。「身披黑色斗篷,青面獠牙,吸食血肉。」

  「這不是開玩笑的,」心理專家站了起來說道。「我沒有時間和你們開玩笑。叫我來看看這個人。我已經告訴你們我的看法。我建議,讓他繼續留在弗羅倫斯的醫院裡接受治療。」

  羅伯特看了看伍茲,發現自己竟然希望他繼續按照他的思路跟心理專家探討下去,比如說,「我們不是開玩笑」這樣的話會把專家引到吸血鬼的問題上來。但是,伍茲沒有再說什麼,眼睛向下看著;羅伯特看看弟弟,他也在看著別的地方。

  詹考伯森開始收拾他的文件。

  「是什麼樣的事情會使一個人受到如此驚嚇呢?」羅伯特問。「我認識邁克,以前認識,他不是一個很容易就會受到驚嚇的人。」

  詹考伯森抬起頭來,搖搖頭;、左手玩弄著自己的耳環。「我不知道,」他說。他想了想,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不過,我們會弄明白的,到那時候…一定會很有趣的,一定會的。」

  「蘇珊。」

  聲音很微弱,聽得出來是廣東口音。蘇——珊——

  「蘇珊。」

  她睜開眼睛,看著黑暗的屋子。她的床頭壓上了一個重重的東西,床頭一傾斜,腳下感覺似乎重心向下轉移了。窗外風呼呼直響,攜帶著風沙吹打著整座房子,好在房子還算結實不至於被吹倒。她感覺枕頭邊似乎有微弱的呼吸聲。

  蘇從胎兒似的蜷曲睡眠狀態伸展開四肢,只見奶奶坐在床邊,瘦弱的身體在偌大的黑夜裡顯得小小的一團。她揉了揉眼睛。「怎麼了?」她困倦地用英語問道,然後,又用廣東話問了一遍。

  奶奶好大一會兒沒有說話,房間裡只能聽到她粗重的喘息的聲音,跟外面的暴風沙遙相呼應。蘇感到有一隻冷冰冰的手觸摸著自己的臉頰,還有下頜o「我又夢見那個喝血的死鬼了。」

  蘇沒有說話。

  「我連續5個晚上都夢到這個喝血的死鬼。」

  喝血的死鬼。

  蘇熟悉這幾個聲音,也明白這幾個字放在一起組成的詞,但是,她從來也沒有聽見這幾個字一起用過。它們組成的詞使她渾身毛骨悚然。

  喝血的死鬼!

  她仔細地觀察著老太太臉上的表情,企圖看出一點她是在開玩笑的假像,但是,奶奶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蘇知道,奶奶半夜三更地來到她的臥室裡,一定不是開玩笑。她伸出手來,本能地摸了一下她脖子上的玉墜。

  「是的,」奶奶點了點頭說。

  蘇感到很冷,便把被子緊緊地裹在自己身上。她想對奶奶所說的話一笑置之,想趕緊重新進人夢鄉,把剛才的對話完全忘記,只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但是,她現在一點睡意也沒有了。她發現,自己回想起了馬奴爾·特裡斯,回想起了裡奇的父母親和墓地埋葬的其他人。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她所感覺到的事情。

  奶奶突然俯向前來,大睜著雙眼。「你也感覺到了!」

  蘇搖搖頭,說,「沒有。」

  「你感覺到了。你騙不了我的。」奶奶幾乎在小聲耳語著對她說,她的聲音幾乎完全被淹沒在外面肆虐的狂風中。「你也知道喝血的死鬼。」

  「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名字。」

  「在美國,他們有另一個名字。」

  「吸血鬼,」蘇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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