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本特利·利特 > 夢魘 | 上頁 下頁
一八


  羅伯特從牆根底下走出來,把可樂聽放在他能夠得著的沙地上,向斯圖走來,並示意紮德跟過來。他的雙腳在沙子裡艱難地移動著,但是,他並沒有意識到。「什麼?」他喊道。

  「老鼠。死的沙漠鼠。一百碼以外的地方。

  羅伯特停下來,皺了皺眉頭。「老鼠?」

  「它們看上去也像被吸幹了。你過來親自看看。」

  羅伯特覺得自己的胃絞得緊緊的。突然,他想自己應該帶裡奇一起來。他跟著斯圖拐過彎,紮德在後面緊緊跟著。在前面,他可以看見其他3個人在峽谷腐蝕的東牆邊,站在一起。

  「在這兒。」

  羅伯特、斯圖和紮德幾乎同時到達了那個地方。

  「是本最先發現的。」斯圖指著牆上的裂縫說。「在那兒。」

  羅伯特的視線跟著副手的手指方向,順著地上向上的深長裂縫,他發現有二三十只死老鼠。它們的血液和體液完全被吸幹了。身體就像一堆毛茸茸的皮囊,腦袋酷似有眼無珠的骷髏。每只老鼠的上半部分都變成半圓形的千枯的球狀。

  「他媽的!」紮德倒吸了一口冷氣。其他人都一言不發。紮德看了看羅伯特,問:「你認為這是怎麼回事?」

  羅伯特的腸胃抽搐的更緊了。「我不知道,」他說。「上去把相機拿來。給伍茲發無線電。我想讓他親眼目睹這一切。」

  他呆呆地盯著這些死老鼠和那些球狀的骷髏,好大一會兒,然後將目光移開。

  裡奇關了燈,拉上窗簾,鎖上辦公室的門,便走到房子的後面,從掛得滿滿的鑰匙鏈上找出汽車鑰匙。太陽快落山了,西部地平線上晴朗無雲,太陽呈半圓懸掛在天邊。整個大地、沙漠、仙人掌、樓房以及遠處的平頂山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夕陽餘輝之中,小鎮似乎呈現出一種虛假的、戲劇化的效果。

  他站在輕便小貨車旁邊,手扶著車門。注視著夕陽慢慢地落下山去。他知道,如果自己站在這裡很長時間,一定會看到頭頂的天空由白變紅、變黃的整個色譜變化。這是他一天中最喜歡的時間,日光和夜晚降臨之間的這段時間;他做了一次深呼吸。

  上帝啊,他熱愛這片土地。

  尤其是這裡的地平線。他熱愛這裡的天際。站在這裡的停車場上,他可以看見天邊大地的輪廓,在西北邊和南邊都有舒緩隆圓的起伏變化,整個地勢渾然一體。遠處可見荒漠上山巒的走向,時而可見一些不大不小的平頂山一字排開,渾圓的山頂與周圍的地勢自然和諧地組合在一起,構成一幅完整的圖畫。他最喜歡的是這裡開闊的空間、自由呼吸的空間,以及迷人的景觀、清新的空氣、和覆蓋大地四分之三的天空。

  第一年與科麗父母親在加利福尼亞居住時他就注意到了這一點:那裡的天空顯得那麼小,在樓房與樹木之間暴露出來的片片天空是自色而不是藍色的。即使在洛杉磯較為平坦的地方,天空也總是那麼低矮,使人產生封閉壓迫的感覺,而不像亞利桑那那樣一望無際,使人身心開闊。他從來沒有和科麗提到過這些,但是,就是因為那裡狹小的空間、以及即使在野外也沒有足夠的地方伸展自己的那種感覺,再加上其它的因素,迫使他回到了裡奧韋爾德。他想,這聽起來或許像是個愚蠢的藉口,一種不成熟的對地域的依賴觀念。儘管說出來似乎很奇怪,但是,他的感覺是對的,他從來也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

  他打開汽車門,坐了進去。本來今天下午他想給羅伯特打電話,但是,由於科麗走了以後他一直忙得不可開交,也就沒有時間掛電話。有些事情一直在困擾著他。。他應該跟哥哥談一談,瞭解調查的進展情況怎麼樣。不過,他一再告訴自己,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哥哥一定會給他打電話。另外,他辦公室裡的警用掃描器一直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反應。

  到家以後他就給羅伯特掛電話。

  裡奇在啟動器裡轉動鑰匙時看了看儀錶盤上的鐘錶,汽車沒有安裝消聲器,突突突一陣轟響。6點40分,他的新班在7點整開始。這樣,他只有20分鐘的時間,隨便對付一口吃的,還得從旁邊車座上一大堆文件裡找到他上個週末就準備好的備課筆記。

  伯福德的漢堡包店就在路上,雖然不是一個即走即買的快餐店,也差不多了。他可以在等待的時候尋找自己的課程教案。

  他很快掉轉車頭,開到停車場外面,加足馬力,快速弛過中心路,只在拐角處放慢一些速度,然後又加速飛馳上370公路,開向伯福德的漢堡包店。

  途中,他經過低矮的美國駐軍大廳,看到美國國旗和亞利桑那州旗都降了半旗,旗幟都褪色了,在夕陽和黃喬的餘輝中變得黯淡無光。

  今天下午為馬奴爾·特裡斯寫的訃文實在是蒼白無力,缺乏說服力。他曾經和特洛伊以及特裡斯在修車場的其他同事交談過,他們都不善於表達自己傷心難過的心情。馬奴爾的妻子根本就不想跟他說話,他也考慮到了這點。就沒再堅持。基於這種情況,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他跟特裡斯本人並不很熟悉,這種距離,再加上死亡事件的古怪陸離,給他要寫的內容籠罩上一層聳人聽聞、驚世駭俗的陰影。

  或許明天他應該重新看一遍這個訃文,在最後成為永久性文稿之前進一步審閱一下。

  他意識到自己想起了那份驗屍報告和羅伯特跟他講過的話,當時他確實為之驚駭。但是,在某種程度上,那個一式三份的打印的簽了字的官方報告是一種真實可信的證實,使得原來令人質疑的問題成為一種可怕的事實。他曾經告訴哥哥說這就好像是在一場恐怖電影裡一樣,看來他是正確的。

  他知道,驗屍官曾經強烈要求特裡斯太太把屍體火化,儘管作為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她原來想把丈夫體面地埋葬,但是最後,她還是勉強同意火化遺體,然後把骨灰埋葬在傳統的公墓裡而不是隨便埋葬。這種對天主教信仰的放棄讓裡奇很擔心,因為他知道這其中的原委。這些天來,他一直聽見人們在小聲傳言,嘀嘀咕咕。他知道大家心裡想說什麼。

  吸血鬼。

  正是由於他們認為,確確實實存在吸血鬼這樣一種怪物才使得伍茲提出建議火化遺體,才使得特裡斯太太同意這種不太令人滿意的埋葬方式。

  火化可以保證馬奴爾·特裡斯不會從屍體裡站立起來。

  裡奇想對這些看似理性的人們的迷信思想和做法發火,但是,他自己也親眼目睹了特裡斯的屍體和他周圍呈弧形擺放著的動物屍體,他又實在對他們發不出火來。老人的那種乾癟的空洞的形式實在出乎他的想像能力。

  同時,他也為人們歇斯底里般的恐慌和整個杜區的騷動不安而感到害怕。從內心深處他並不相信有吸血鬼,真的。馬奴爾身上是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他確信,一旦殺人者被抓獲,事情就會真相大白,就會形成一個關與死亡的合理解釋。

  他將汽車開到伯福德漢堡包店的沙土停車場上,停在一輛後保險杠上貼有國家恢復管理局標簽的佈滿灰塵的吉普車的旁邊。他熄了火,走下車來。看著燈光照亮的菜單,他感覺到自己比平時饑餓多了,今天晚上他不止需要平時點的漢堡包和中杯可樂。

  緊張的時候他總是很餓。

  這也是科麗的過錯。她應該等冷靜下來以後再跟他商量。他告誡自己不要對她太苛刻,要對她表示同情和理解,畢竟,他是她的丈夫,而不只是她的編輯。他應該理解她的感覺和情感。她曾經不厭其煩地跟他說過這些,但是,他有一個習慣性的問題就是,他過於自私,對她的感情從來都是無動於衷,不聞不問,麻木不仁。

  然而,去她的吧。她應該給他提出警告。

  她已經找到了一份工作,這令他很吃驚。她很幸運,趕上了合適的天時和地利,成為三聖教教堂的秘書。這本身並沒有什麼,他想,但是,她是在為惠勒牧師工作,這件事使他感到很煩。他不認識這個人,除了幾次關於教會專欄內容簡短的電話對話以外,再沒有什麼真正的交往。不過,他一直感覺,惠勒是一個市儈、一個江湖騙子、一個喜歡並適合在電視上抛頭露面的佈道家。他不喜歡惠勒,也不願意妻子給他工作,不過,此時此刻,也許他還是少說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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