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2)_本特利·利特

二

　　不過…

　　他想到了諾亞，想到了摩西。想到了亞伯拉罕。

　　惠勒向窗外望去，一直望到山下那座廢棄了的倉庫那邊，那裡曾經作為他的教堂舉行過幾次集會。實際上，他看不到那座倉庫，只能透過其它建築物的縫隙看見部分黑色油氈屋頂儘管如此，他心裡很清楚，那個作為教堂的地方就在那裡。他已經利用他雄辯的口才在這個小城鎮裡為他自己謀到了一個相對穩定的職業，也培養起了對耶穌基督堅定不移的信念。在過去的一年裡，他一直在裡奧韋爾德宣傳福音書，儘管這裡已經有了很多其他的教會組織，他還是發展了一大批耶穌畢督的信徒，形成了自己的集會群體。由於得到了一些捐款，他終於把教堂遷出了那個倉庫，購買了原長老會的教堂。長老會派在城鎮東邊修建了一座更大的教堂。他繼續擴大著自己的信徒範圍，既不輕易向新的教派屈服，也不將耶穌基督的聖訓與世俗的容忍順從的概念相妥協。

　　現在，他得到了基督的回報。

　　惠勒從窗戶那裡慢慢地轉過身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前進的道路已經為他照亮了，他也得到了清楚的指示。他需要先去貸一筆款，賣掉這座房子，想盡一切辦法，彈精竭慮，積攢一大筆錢來修建起這座新的教堂。他可能暫時不得不在黛爾裡女王店旁邊的空地上舉行集會，就像過去在鳳凰城帳篷裡的日子一樣。

　　耶穌基督的意旨是必須履行的。

　　沙漠上的黎明漸漸降臨了。隨後，太陽在東方冉冉升起。窗戶邊的影子已不再拖得那麼長長的了。惠勒又向窗外張望著。他的情緒仍然很緊張，不過，剛才那種害怕又激動的心情早已無影無蹤了，逐漸地被一種安詳寧靜的心態取而代之，就像剛才夢中見到耶穌基督時一樣。他感到出奇的平靜他本來以為自己會感到肩負著沉重的包袱和壓力，肩負著拯救世界的重任。他見過了耶穌基督，還和他談了話，得到指示要為耶穌建造一座輝煌的教堂，要參予把現代基督教會繁榮光大的偉大使命似是他又覺得這一切與自己似乎毫不相干，他只是一個看客而已。

　　看著窗外這座破破爛爛的城鎮，他笑了就是他，在這個沙漠上名不見經傳的小鎮裡，就在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屋子裡，也只有他知道問題的答案，也許那些最負盛名的神學家們也難以知曉的答案。這並不是一個重要得驚天動地的問題，但是他仍然覺得心情好多了，昨天晚上學到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黑色。

　　耶穌基督最喜歡的顏色就是黑色。

　　第1章裡奧韋爾德的第一具死屍

　　蘇·溫不聲不響地站在餐館會計的後面，生怕打擾了她，繼續折疊那些新近印製的菜單。在她身後的廚房裡，她聽見父母正在用廣東話大聲地爭吵著。母親堅持空調調到華氏8O度，這樣可以省錢。而父親則說，他要把空調調到70度，這樣客人們會更加舒適一些。在這些爭吵聲的背後，廚房的那一邊隱隱約約地傳來奶奶伊伊呀呀不和諧的音樂，儘管聲音很低，但是，作為父親和母親激烈爭吵的背景音樂倒是滿合適的。

　　蘇拿起了又一個菜單，把兩邊對齊，中間對折了起來。越過會計的頭頂，她看了看餐館裡僅有的兩位客人。很明顯，這兩個北方佬是在去往湖區或牧場的路上，順便到鎮裡來歇歇腳。他倆都留著發黃的短髮，那位男士的要比女士的稍微短一些、兩人都穿著比較考究的衣服，看上去一定很昂貴，但是又很隨意大方。從他們的服飾來看，他們一定是出來放鬆一下，歡度週末的。女士的眼鏡高高地架在頭髮上面，而男士的眼鏡則放在桌子上他的胳膊肘旁邊。透過餐館的窗戶，蘇可以看見他倆的紅色運動車就停在外面。

　　她很不喜歡眼前的這個男人和女人。不喜歡他們仔細端洋這個小小的外賣店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樣子，似乎他們在期望看到前呼後擁的服務員和大大的宴會餐桌；也討厭他們瀏覽菜單上的食物時。互相交換不屑一顧的眼神那副樣子。

　　他又從會計的頭頂上方斜了他們一眼。他們用筷子吃飯，雖然他們筷子使用得還算比較熟練。可在蘇看來，還是有些做作，有些虛假。她始終弄不明白富足的美國人為什麼吃中國餐時要用筷子？這些人在其他時候從來也不使用筷子，在吃美國餐或者墨西哥餐時不使用筷子，做飯時也不使用筷子，而吃中國餐時卻堅持要用筷子。難道他們以為這樣就會使自己更加道德，能夠拓展他們的民族文化嗎？她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她的父母親和祖母從來都是只用筷子，而她自己則不一定，既使用筷子也使用刀叉。這取決於桌子上擺的是什麼。她弟弟約翰更喜歡用刀叉，很少用筷子。

　　那位女客人抬起了頭，蘇趕緊把注意力集中到折疊菜單上。

　　「小姐，」那位女士舉起一隻曬黑的手，喊道。

　　蘇從會計那兒繞出來，走到他們的桌子前。

　　「可以再給我們一點醬油嗎？」她用一種很笨拙的嗓音說出那個「醬」字，本來是為了說得更加真實地道理一些，結果，既不像廣東話，也不像漢語普通話。

　　「當然可以，」蘇回答道。她連忙回到廚房從門旁邊的箱子裡拿起一些錫紙包裝著的小包裹，裡麵包著醬油。看見她走進了廚房，她父母馬上停止了爭吵。父親走到爐灶的那邊，母親通過後門走進了裡面的小屋，奶奶正在那裡切菜。

　　蘇返回到餐廳裡那兩位客人的餐桌邊，把醬油放在他們的桌子上。他倆裝作沒看見一樣，不理不睬。

　　回到會計那裡後，蘇又繼續折疊那些菜單。廚房裡現在靜悄悄的，只能聽見奶奶在那個老式錄音機裡播放的音樂。她眼睛注視著那些菜單。父母親沒有再繼續他們的爭吵，害怕她聽見了不好。父母一直是這樣的，總要在她和約翰面前裝作兩人之間事事都是一致的，沒有任何分歧，裝作從來也沒有發生任何爭執。她和弟弟都很清楚事實是怎麼樣的，但是他們從來也沒說什麼，沒有跟父母親就此事交談過。

　　有時候她真希望自己的家庭也能像美國人一樣公開平等地處理家裡的問題，而不掖著藏著，故意弄得神神秘秘。從長遠的角度來說，事情一定會變得容易得多。

　　那兩個美國佬走了，桌子上留下太多的小費，顯然與他們的消費不相稱。蘇把桌子收拾乾淨，把那些盤子端回廚房水池子裡，母親已經迫不及待地等在了那裡，準備找些事情做。「把桌子擦乾淨，」父親用英語生硬地說道。

　　「我知道，」她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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