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本特利·利特 > 古希臘的魔咒 | 上頁 下頁
三一


  「我接到了你的通知。」他拿起粉色的紙條,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真希望談話早點結束。

  「是的。」霍布魯克說。

  「是不是關於自學的事?我說過我不想自學。」

  「為什麼?」老師問,「害怕單獨跟我在一起?」他裂開嘴笑了。

  這簡直太奇怪了。狄恩向門邊挪過去,「對不起,」他說,「我得走了。」

  「害怕我會揍你嗎?」

  狄恩停下腳步,轉身望著老師,桌子上堆的那些東西原來是卷好的羊皮紙,「你有什麼理由叫我到這裡來?」他冷冷地說,直視著老師的眼睛。

  霍布魯克避開他的目光,向後退了一步,「你覺得我為什麼叫你到這兒來?」

  他希望凱文和他在一起,如果有朋友在一旁打氣,他會回答說:「因為你是個變態狂,這就是為什麼。」可是凱文不在,他沒有勇氣反駁老師。

  「我不知道。」他說。

  老師拉開桌子的抽屜,狄恩伸長了脖子,想看看老師的手在摸索什麼。在筆和文件夾中間,他看到一把長長的、亮晃晃的刀。

  門開了,狄恩嚇了一跳。

  「等一會兒。」霍布魯克說。

  狄恩不知道老師是對他說話還是對要進教室的那群人說話,但他很快走出教室,穿過走廊來到大廳。此刻他已是汗流俠背,心撲通亂跳。學校似乎已空無一人,看不見任何老師和學生的影子。

  他轉過身,看見剛才想進教室的那群人中有位男人在盯著他看,他趕緊向大門跑去。他們總共有五個人,全都拿著羊皮卷紙和白布——和霍布魯克一樣。狄恩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被邀請參加一個幫派集會,但情形有些不對勁,他一口氣跑到教學樓外面,直到回家的人行道上才敢停下。

  他不喜歡事情變成這樣。

  壓根不喜歡。

  第14章 葡萄園的晚餐

  餐館不像他期望的那樣,從名字到它淳樸、略帶歐式的外表,狄恩想像中的「狐火」餐廳應該是情調高雅,有著維多利亞式的餐桌,昂貴的吊燈以及若隱若現的古典音樂。但實際上這家餐館燈光昏暗,餐桌上鋪著紅色簡陋的桌布,牆壁上裝飾著狩獵的紀念物:糜鹿的頭骨、鹿角和獵槍。走廊通往煙霧層層的酒吧,從這裡望去,他看見啤酒的霓紅牌子在閃爍,從電視機裡傳來體育播音員高亢激動的解說。

  一切都和他的計劃相反。

  但是佩妮羅好像全不在意。他在腦海裡仔細預想過今晚的每一刻,練習過談話的所有話題,可到如今沒有一件事符合他的想像,幻想中的浪漫夜晚變成了一系列無法避免的倒黴事。然而這似乎並沒什麼關係。他把錢包忘在加油站,然後又不得不回去取時,佩妮羅只是笑了笑;當他在她家門前和她的母親們打招呼時,他的褲子拉鍊沒有系上,但她假裝沒看見;看到他答應帶她去的這家所謂「好」餐館時,她沒有流露半點失望,儘管為此她還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

  這晚的情況竟是這樣糟糕,但佩妮羅本人的表現比他原先想像的要好。

  說實話,菜還不錯。他們慢慢邊吃邊聊,他給她講自己的生活,她也給他講她的生活,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親密、信任的關係,雖然這是第~次約會,狄恩卻和她分享著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想向她訴說一切。以前他對別人從沒有這樣過,今後也不會。這種想法讓他覺得飄飄然。

  兩個小時飛快地過去。

  吃完飯後,侍者將餐桌收拾乾淨,留下水杯。女招待走過來說:「還要點別的嗎?」

  狄恩看著佩妮羅,她搖搖頭說:「不要了。」

  「我過會兒把帳單拿來。」

  狄恩笑著點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道該付多少小費。晚餐很不錯,比想像的要好,可要是小費給少了,她會覺得他小氣摳門,可如果給得太多,她又會覺得他傻,因為她知道他並不富裕。但是多少才算合適?

  「我來付小費。」

  他盯著她,她似乎能讀懂他的心思。他還是搖搖頭說:「不用。」

  「你付了晚餐,我來付小費吧。」她打開錢包,拿出三張一美圓的鈔票,放到桌上。

  三美圓。

  狄恩松了口氣,把錢拿起遞過去。「不,」他堅定地說,「我來付。」

  她笑著說:「大男子主義。」然後把錢收回去。

  付完賬快走到門邊時,狄恩聽見有聲音叫他:「小夥子!」他循著喊聲回頭,看見左邊有個老年婦女獨自坐在一張小桌旁,她大約五六十歲,穿著一件色澤豔麗的緊身衣,與她的年齡和時代都不相稱,染過的金髮束成難看的蜂窩狀,在暗淡的燈光下也能看見她臉上厚厚的妝。她向他眨眨眼睛。

  他很不舒服地想起了他的母親,很容易將她和母親的老年聯繫起來,同樣的孤獨絕望,哀怨地想重溫逝去的時光。

  「小夥子!」女人重複說,她的聲音很高而且沙啞。

  狄恩轉過身想離去。

  「她在和你說話,」佩妮羅說,「去看看她想做什麼。」

  「她在和別人說話。」

  「小夥子!」

  「去看看她想做什麼。態度好一點。」

  狄恩走過昏暗房間的地毯來到女人的桌旁。她沒有帶胸罩,緊身衣下可以看得見她豐滿的乳房和乳頭的突起。他覺得自己很噁心,居然注意到這個。

  「坐下。」女人指著身邊的椅子說。

  他搖搖頭,「我們得走了。」

  離這麼近他已經能聞到酒味,她的桌旁彌漫著一股濃烈的廉價香水味,張口說話時這種味道更加強烈。女人用瘦削的手指抓住他的胳膊,手鐲下面起皺的皮膚長著老年斑。

  「看見那邊的魚了嗎?」女人指著他背後的牆上掛著的塑料麻繩問。他感覺到周圍的人們在看著他低聲竊笑,他的臉發燙了。

  他機械地點點頭。

  「餐館老闆捉的魚。」

  「哦。」狄恩說。

  「老闆提的魚。」

  「我得走了。」他想掙開胳膊。

  女人的手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和那邊一模一樣的魚,老闆捉了那條魚。」

  突然他很想給她一耳光,打在她的臉上。女人繼續醉醺醺地胡言亂語,眼睛死死地盯著一個方向,嘴唇像表演口技那樣一張一合。他真想接她,感受一下拳頭砸在她皮下骨頭上的痛快,聽她哭喊,聽她挨打時的尖叫。

  酒精的氣味使他頭暈,他掙脫開來,「「那魚是塑料的。」他說。

  「老闆捉了那條魚!」女人聽起來就像要哭似的。

  「怎麼了?」佩妮羅問。

  他意識到自己在使勁捏她的手,連忙放鬆,舔舔突然變幹的嘴唇,「沒什麼。」他說。望著照片,他想起晚上在客廳碰見這個人,想起第二天早上在廚房看見母親時的情景。

  想起她袖子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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