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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好啊,」喬治小聲說,「還想讓我給你們修理那個櫥櫃嗎?」

  星期六:你能懂嗎?野蠻行徑就像突然爆發時一樣又突然消失了。今天上午喬治在廚房裡修理櫥櫃,他吹著口哨,行為舉止儼然像一個正常的17歲小夥子。他好像明白我的心思,意識到了我不會容忍進一步的侵犯行為。他終於打破了我的寧靜,攪亂了我的精神,把我捲入了他的生活,末了我只剩下用顫抖的雙手對付伯尼的傑作了。喬治享受到了極大的快樂。我喜歡把櫃子做成什麼樣子的?他想知道。我是不是願意讓他給安上一個最新樣式的把手?他下面的車間裡有一副多餘的,它可以白送給我們。白送?

  7

  到今天為止喬治已經兩個星期沒有搗亂了。我利用這段間隙改寫完伯尼作品的前五章——正因為如此Z先生才會急匆匆地從紐約給我掛電話來。他講話有一點激動。

  「你怎麼,你怎麼能那樣寫呢?」Z先生問我,從電話裡我幾乎能聽到他拽頭髮的聲音。

  「我本來沒打算那樣改。」我謙卑地道歉說。

  「考夫曼先生剛才給我打電話了——直說吧,他很生氣。他給你的可是一部關於生意人私生活的嚴肅作品呀,可是你怎麼處理的?簡直把它寫成了鬧劇!」

  「聽我說,我並沒有打算改寫他的書,但是小說也好,人物也好,都有自己的生命。伯尼的書讀起來像一部喜劇,一部天生的喜劇,我只不過把沒有表達出來的部分表達出來了而已。」

  「考夫曼先生氣得要死。說你想把他寫成一個大傻瓜。」

  「不是那麼回事,Z先生。我是想直話直說的,可是到時候就兜了圈子——就技術方面,我想我的確幫了大忙。」

  「我的確對他說你是最好的作家之一,你的名氣越來越大。我甚至還把你的最後一部書《天國回流》介紹給他。我認為那本書留給他的印象很深。」

  「也許我該去見見他。」

  「是的,是的,」Z先生頗感欣慰地說,「我想你接著往下寫之前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總之,我的確竭力推薦了你,而且——」

  「我知道。我知道。不勝感激。真的。發自內心的。我會去見他的。」我答應說,只是心裡沒底不知道見了伯尼我該說什麼,因而對這次會見心存恐懼。

  我剛剛掛斷電話它馬上又響起來,真是繁忙的一天。是曼德爾,他打電話來閒聊天。他在實驗室裡閑得難受,咬著指甲琢磨國家科學基金會是否批准他繼續進行磁場裡的電離氦原子生命的研究。這個項目的准予權非同小可。他如果得不到它,孩子們也許就不能參加節食減肥者夏令營了。

  「你瞧,努德爾曼,你可能遇到了一點經濟上的麻煩,可是你的生活還不算太壞。」

  「誰說的?」

  「夥計,今年的基金很少。」

  「對,瘦得像麻稈①。」

  ①麻稈:雙關語,意思既是「少」又是「瘦」。

  「噢,及時的資金,城裡人們正議論你呢。」

  「議論我?又一個謠傳?」

  「我還以為你喜歡呢。」

  「哼!」

  「搞語言學的斯皮爾曼昨天來找我,他說你知道不,努德爾曼來自一個非常富有的家庭?」

  曼德爾大聲笑起來。

  我也笑了。

  「這不是真的吧,是真的嗎?」他反復核實以免出差錯。

  過後我坐在那裡瞅著《心臟與處女膜》第七章,眼前則一片空白,我的思想又溜到曼德爾竊聽來的謠言上去了。真奇怪我父親總是留給人們那麼一個印象。

  1938年父親逃離維也納時留在身後的不僅是納粹,還有他那收入頗厚的律師職業。父親只能當一個普通的商人,不久他發現,要維持生活,搞印刷最好,他還發現幹這行競爭相當激烈。還有,即使千方百計得到了訂單,把做完的活按期送了出去,也無法保證人家會接受,更別說按期付款了。他每天24小時乘坐地鐵在曼哈頓沿街尋找難覓的「訂單」,有時會一無所獲。然而在丘園花園——我就是在那裡長大的——一直流傳著這樣的說法:那個高個子、滿頭銀髮的赫爾博士努德爾曼是個真正的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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