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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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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見面非常高興。」雖是見面時的陳詞老套,他卻說得親切誠懇。剛一坐下,沃爾特韋勒就把侍者叫來,開始點酒點菜。他說他還要會見幾位眾議員和兩位參議員,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吃了飯就走,讓斯魯特和塞爾瑪留下敘敘舊。侍者送來了酒和給塞爾瑪的番茄汁。沃爾特韋勒向斯魯特舉起酒杯。「請吧,為同盟國家的聲明喝一杯。什麼時候宣佈?明天?」 「啊,你說的是什麼聲明?」 「關於納粹大屠殺的聲明呀,還會是別的嗎?」沃爾特韋勒因為深知內情,健康的臉上泛起一陣得意神色。 既然如此,斯魯特立即拿定主意,最好還是讓他先攤牌。「我看你是私下有條路子直通科德爾·赫爾。」 沃爾特韋勒笑了。「你知道那份聲明是怎麼搞出來的嗎?」 「說實話,我不清楚。」 「英國的猶太人領袖終於帶著一些不容爭辯的證據見到了丘吉爾和艾登。駭人聽聞的材料!丘吉爾是個好心腸的人,但是他也非得頂撞頂撞那個該死的外交部,而這次他是確實做對了。當然,我們是有人通情報的。」 「我們?」 「這兒的猶太複國主義委員會。」 飯店座無虛席,因此得等一會兒才能上菜,沃爾特韋勒滔滔不絕談了許多,嗓門壓過了周圍的大聲喧嘩。他的態度堅強有力,討人喜歡,說話略帶南方口音。他是好幾個抗議或救援委員會的成員。他為好幾十個難民簽過保證書,曾經兩次跟代表團一起到過科德爾·赫爾的辦公室。他說赫爾先生是個地道的紳士,但是上了年紀,因此很不瞭解情況。 沃爾特韋勒對於這些大屠殺倒還並不是灰心喪氣到了極點。他認為納粹的迫害將證明是猶太人歷史上的一個轉折點,將會創造出一個猶太人的家園。他說猶太人及其朋友們現在必須堅決一致:撤銷白皮書!向歐洲猶太人開放巴勒斯坦!他的委員會現在正在考慮在同盟國的聯合聲明公佈之後發起一次聲勢浩大、人數眾多的向華盛頓進軍,他想聽聽斯魯特對於此事的意見。名稱將是「百萬人進軍」。要有各種信仰的美國人參加。將要向白宮遞交一份有百萬人簽名的請願書,要求倫敦撤銷白皮書——以此作為繼續向英國人提供《租借法案》物資的代價。許多參議員和眾議員都願意支持這一決定。 「請你坦率地說說你的看法。」沃爾特韋勒一面說,一面大嚼奶酪煎蛋,塞爾瑪則一粒一粒地叉起水果色拉送進嘴裡,眼睛向斯魯特一瞥,像是給他一個警告。 斯魯特婉轉溫和地提了幾個問題。假設英國人讓了步,在德國佔領下的歐洲的猶太人又如何能轉移到巴勒斯坦呢?沃爾特韋勒反駁說,那不成問題;中立國的船隻有的是:土耳其的,西班牙的,瑞典的。除此之外,盟國運送租借物資的空船也可以扯起休戰旗運送他們。 但是德國人會尊重休戰旗或是允許猶太人離開嗎? 沃爾特韋勒說,希特勒既然果真想把猶太人清除出歐洲,而這項計劃又能達到目的,那他又為什麼不予合作呢?毫無疑問,納粹會勒索一筆鉅款,那也行,自由國家的猶太人寧願傾家蕩產也要拯救希特勒的囚徒。他本人就願意。他的四個弟兄也願意。 斯魯特驚訝地發現,面對這個人如此天真的自信,他禁不住要像「狐狸」所說的那樣根據「華盛頓的情況」來對待這個問題。他指出,這麼一大筆外幣的轉移將使納粹可以用來購買大批稀缺的戰爭物資。事實上,希特勒將以猶太人的生命換取殺害盟軍士兵的手段。 「我的看法完全不是那樣!」沃爾特韋勒回答的口氣已經有點不耐煩的味道。「那不過是牽強附會的軍事假設,而現在的事實卻是大批無辜者正在慘遭殺害,這怎能同日而語!現在的問題很明顯,就是要趁早救援,以免為時過晚。」 斯魯特提到阿拉伯人的破壞行動,很可能一夜之間就使蘇伊士運河不能通航。沃爾特韋勒對於這個「老生常談」作了尖刻回答。運河受到的威脅已經結束。隆美爾正逃離埃及。艾森豪威爾和蒙哥馬利的鉗形包圍正在向他收緊。阿拉伯人見風轉舵,他們對運河碰也不敢碰一下。 他們現在喝著咖啡,繼續談話。斯魯特以盡可能好聽的語氣提醒沃爾特韋勒,「百萬人進軍」要求開放巴勒斯坦,這種大張旗鼓的做法過於簡單,恐怕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效驗。他認為英國人不會開放巴勒斯坦,即使他們開放,納粹歐洲的猶太人也無法到達那裡。 「那麼,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依你看來他們統統得死。」 一點也不,斯魯特回答說。可以從兩方面努力做工作:從長遠角度看是摧毀納粹德國,而在眼前則是把他們嚇唬住,叫他們停止屠殺。同盟國境內有許多萬平方英里的地區人煙稀少。開始時先接受五千名猶太人,分配到二十個國家——不妨也包括巴勒斯坦——然後再可以增加到十萬名得救的生靈。如今被困在中立國的人大大超過這個數目。如果同盟國一致作出決定,立即為他們提供安身之地,那就一定會使德國人大吃一驚。直到現在,納粹還在不斷地對外面的世界冷嘲熱諷:「如果你們果真是為猶太人擔憂操心,幹嗎不把他們收留去呢?」而給他們的回答卻只是不知羞恥的沉默。這種狀況必須結束。只要美國帶個頭,馬上就會有二十個國家跟上來。一旦同盟國家真正表現出對猶太人命運的關懷,就可能會使希特勒的劊子手們感到害怕,放慢手腳,甚至停止殺戮。大叫大嚷,要求開放巴勒斯坦,那是毫無用處的,因此也就是沒把氣力用在刀口上。 沃爾特韋勒緊皺眉頭聽著,兩眼盯著斯魯特,斯魯特因此以為自己打動了他。「好,我懂你的意思了,」沃爾特韋勒最後說道,「但是我完全不同意你的看法。十萬猶太人!但是卻有幾百萬面臨死亡!以我們這一點點力量,一旦我們支持這樣一個計劃,那巴勒斯坦也就完了。你那二十個避難所到了最後一刻也要不認帳。再說,大多數猶太人也不願意去。」 沃爾特韋勒會了賬,吻別他的妻子,再三邀請斯魯特過兩天就到巴爾的摩去吃飯,然後極其友好地告別了。 「我喜歡你丈夫。」侍者給他們添了咖啡之後,斯魯特大膽地說。 塞爾瑪幾乎沒吃什麼東西,臉色變得非常蒼白。她突然激動地說:「他的心腸非常好,為救援工作捐獻了大批錢財,但是他那個複國主義的解決辦法不過是個夢想。我不再跟他爭辯了。他和他的那些朋友一天到晚這個計劃那個方案,不是開會、遊行,就是集會、進軍,這樣那樣,忙得一刻不停,他們的用意真是好極了!另外也有其他的許多委員會,它們也有它們的計劃,有它們的會議和集會!在他看來他們都是走錯了道。唉,這些美國猶太人!他們就好像是吃了毒藥的老鼠在亂兜圈子,其實都無濟於事。我不責怪他們。我不責怪國會,甚至也不責怪你們國務院的人。他們既不壞也不蠢,他們只不過是理解不了這樁事罷了。」 「有些人可能既壞又蠢!」 她舉起一隻手表示反對。「那是德國人。那些德國人才是殺人犯。但是嚴格說來,甚至也不能責怪他們。他們是受到狂熱病的驅使才變成了野獸。這一切都太可悲、太可怕了!真是,我們這頓飯怎麼盡談這個。今天夜裡我真要做惡夢了。」她把兩隻手放在太陽穴上,勉強微笑一下。「模樣兒跟我相像的那個姑娘怎麼樣了?她的娃娃呢?」 聽了斯魯特的回答,她的表情變得嚴峻起來。「盧爾德!天呐!她很危險嗎?」 「不比我們的領事官員更加危險。」 「難道像她這麼個猶太人也不要緊?」 斯魯特聳了聳肩。「我看是這樣。」 「我會夢見她。我一直夢見我又回到了德國,我們一直沒逃出來。我簡直沒法告訴你我做的這些夢有多可怕,多可怕。我父親死了,我母親病著,而我呢,現在身處異國。每天晚上都使我擔心害怕。」她神色恍惚地環視飯店一眼,然後激動不安地拿起手提包和手套。「但是如果不知感激,那也是罪過。我畢竟活著。我還得趕快去買東西。你接受裘力斯的邀請到巴爾的摩來吃飯嗎?」 「當然。」斯魯特有點過分有禮貌地說。 她的表情是將信將疑而又無可奈何。來到外面人行道上,她說:「你關於難民問題的主意不壞。你應該爭取實現。德國人要打敗仗了。要不了多久他們就得各人都為保全自己的性命傷腦筋了。德國人在這種事情上是很精明的。如果美國和其他二十個國家從現在起認真準備接受十萬猶太人,那一定會叫那些党衛軍惡魔感到不安的。他們為了證明自己品行良好,很可能會開始尋找一些藉口來保住幾個猶太人的性命。這很合乎情理,萊斯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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